【悦读】晴雯之不合时宜：一手好牌打得凌乱

       钱钟书先生在《围城》中写到过一句主人公方鸿渐自嘲的话：“我是幽默的不够彻底。”我想把这句话稍做改动来评价晴雯：晴雯是聪明得不够彻底。

       从一开始，其实晴雯手里有好几张好牌。如果稍加心思出好这几张牌的话，晴雯无疑会有一个十分光明的未来。这几张好牌包括：首先，她不仅聪明，而且生的美；其次，她能干，针线活一流，伶俐至极；第三，她是老太太给了宝玉的丫头，可见之前不仅老太太信任，而且也是宝玉十分钟爱的丫头。然而牌好者容易气足，气足者容易骄傲，一手光鲜好牌反倒打得七零八落，满手小零碎者，若是具有非同寻常的耐心，远兜近转，步步为营，常常也能打出了满堂彩来。

      手里握着这几张好牌，晴雯最终却落个含恨而死的结局。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曹雪芹在晴雯的判词里说道的“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晴雯始终没有清醒的认识到，她说到底只是一个丫头的身份，在那种等级森严的环境下，她凌厉的个性和高调的作风格格不入。或者说晴雯没有在那个环境中摆正自己：低贱的丫头身份。

       我们这里且就事论事。在那个人分等级的时代，丫头，就是低人一等，出身决定一切。当然也不排除可以讨好主子混到一个姨娘，身份就大大改观了。像是邢夫人曾经劝鸳鸯同意嫁给贾赦做小老婆，就“又体面又尊贵”了。丫头们的出路基本上就是年纪大些，配个小子，继续做下人过日子；极少数的才可以混到姨娘的地步——并不是鼓励丫头们做姨娘，至少比含恨而死的结局要好吧。晴雯完全有条件做后者，但是，她跟随了自己的率真和骄纵、甚至是任性，一步步做着类似于自掘坟墓的事情。

       晴雯虽聪明，却太张扬。做丫头，要什么样的，老太太都说了：“像袭人那样粗粗笨笨的倒还好。”在那个环境，丫头就是要老实本分，对主子绝对的忠贞，低调、尽心的做事做人。晴雯却偏偏相反，不得不说她确实凭借自己的美貌聪明以及宝玉的宠爱，太过显露自己的个性。坠儿一事，她恶狠狠地拿起头钗把坠儿的手刺的鲜血淋漓；在她跌了扇子而顶撞宝玉的时候，袭人劝解，晴雯就连讽带刺回敬了袭人：“自古以来，就是你一个人服侍爷的，我们原没服侍过，因为你服侍的好，昨儿才挨了窝心脚。”“哎哟！这屋里单你一个人记挂着他，我们都是白闲着混饭吃的?”不一而足。晴雯这些类似的言行显然不是偶然一次而是她的一贯作风，就连很少去园子里的王夫人都撞见过：“水蛇腰，削肩膀……正在骂小丫头”等等。

       晴雯的悲剧，说大了是封建礼教的悲剧，说小了，后果百分之九十都要由她自己承担。她不懂得在处处荆棘的环境中如何保护自己，反而凌厉的彰显着自己不合时宜的骄傲个性。手里的几张好牌不但没有给她带来顺风顺水的前程，却加速着她的悲剧。“小姐脾气丫鬟命”，说晴雯再恰当不过，她就是没有清醒地认识到，她不是小姐，她根本就没有资本去炫耀她美丽的羽毛。

       晴雯的聪明美丽的这些条件，都是天生的。上天待她不太薄，但是后天在为人处事的这门大哲学上，晴雯的分数至多也是不及格。相比于晴雯，袭人就老练多了，她闷声不响的让王夫人默认了自己宝玉姨娘的地位；晴雯处处示强，她是处处示弱；晴雯时刻骄傲的张扬着自己美丽的羽毛，袭人却是不动声色的谋划着自己未来。所以，就算是到了最后整个大家族的没落，大观园的丫头死的死散的散，袭人也还是嫁给了蒋玉菡过着安枕无忧的日子。

       当然，晴雯也自有她的可爱之处。对于贾母的用心，聪明如晴雯未必不知道，却不肯低首敛眉，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合格的准姨娘。也许是因为拥有的太多——贾母说“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她”，她对未来太有安全感，以为一切都会如期到来：“大家横竖是在一起的”“将来只她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便不肯使用技巧，完全跟着感觉走，以一个漂亮女孩的率真与娇纵，随心所欲地生活着。

       只是，她的可爱和她周围的大环境无法链接。其实，假如把一个晴雯放在今天的时代又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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