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抽屉里的旧时光》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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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游离在学前

        小暑将至，离“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的时节还有半月之久，灰蒙蒙的土路上冒着一股晒干的尘土味。小豪撒着裂了襻的拖鞋，扯着拴住白毛的绳收于腰系，吧嗒的拖鞋声后跟着两头小羊羔，咩咩着左蹦右跳。

　　这条通往清水坡的小路，小豪每天至少走一个来回，一件洗的发白的短袖，后背已湿了半截，路边一撮撮野草在烈日的灼烧下耷拉着脑袋。白毛时不时低头啃两口嫩草，小羊羔顺势扑上去唆几口奶水，小豪抬头擦了把汗，看看不远处的岔路，听听没有羊叫声，估计小水还没到，回头拽了拽绳，边走边想：昨天给小水一本掉了壳的本子打纸板，临走时说今天带熟透的黄桃来，也不知他忘了没有……思绪刚飘出去没多久，忽然，从东北边长满帮帮草的小路里传来一顿猛喊：“小豪，小豪，快点，快点，你快点！”边喊边赶着大小四五条绵羊从草阔林里走出来，有一头没一头的左右来回鞭笞着地面，是小水，小豪一个激灵，牵着羊加快了脚步。

　　小水比小豪小一岁，可恁是高出他半个头，在某天睡觉前小豪也想过，他爸妈要比咱爸妈各高出一个头来，仔细算算自己还赚了半个，便欣然入梦。不过在村里人看来，五岁的小水看起来长得像七八岁的孩子，小豪像是弟弟，两个小毛孩整天屁颠屁颠的拴在一块，好事坏事都有份儿，个小的机灵，生性好斗，个大的胆小，还嘴硬，打架总爱哭。

　　究竟是牵羊的走不过赶羊的，小水把羊往荒野坡地里一抛，靠着棵稍大的杨树乘着凉。精瘦的小豪可就没这么舒坦了，自从上次赵大爷把白毛从油菜地里送回来，小豪遭到年后的第一次家暴，就再也没敢抛弃它。第二天便把白毛拴在清水坡的野树旁，拎着随手捡来的树枝，像大人训斥小孩那样转悠着，嘴里叽里呱啦的对着白毛乱讲一通，可怜的白毛听不懂人语，低着头吧啦吧啦的啃着草，一声不吭，比平时还要温顺。之后的这段时间，为了白毛不祸害庄稼又能吃饱，小豪不得不在低矮的树丫枝杈间来回的更换场地。

　　拴好了羊，小豪径直走向他，看着手里空空的小水，旁边除了根长绳，竟然什么东西也没有，便不高兴的问了句：“哎，昨天我给你的本子怎么样，叠了几张纸板？”小水头一偏，随手拔了根草含在嘴边，不屑地回道，“别提了，就你那几张破玩意儿，翻开就没几张好的！”小豪看着他一副理直气壮，还满不在乎的样子，上去就把嘴里叼着草的二流子耸倒在地，怒从中来，“老子好不容易用弹珠从堂哥那里换了一本，你还好意思说破！那你说，给我带的黄桃呢？”倒在地上的小水抓着小豪的手使劲儿往回推，一副不愿打架的样子，硬撑了句，“你松开，听我说！”“好，今天不说清楚，跟你没完”小豪站起来提了提裤子，想想又补了一脚。

　　这是他俩认识以来第一次内讧，之前向阳村的二鸭子张明被他俩打的不敢来这放羊。受了欺的小水坐起身，拍打着身后的草、灰，腔里带着委屈，“就两个黄桃，洗好了一个放在石板上，没曾想石板是歪的，滚进了塘，第二个…走在半路口渴，我吃了……”，尾声底气不足的小水开始哼哼唧唧起来，低着头瞟了他一眼，小豪一听，头也不回，一屁股坐在临近的树荫下。

　　过了好一会儿，小豪起身要去给白毛挪个窝，突然从后面扔来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绳子！回头便问，“扔这干嘛？”顺着话风，小水小跑两步，拿起长绳，“这是长绳，有了它你就不用总挪窝了。”顺手递给小豪，“用完了还我。”说完，一溜烟跑去放羊了。

　　九十年代末的农村，这样长的尼龙绳一般是大人们按照需求，丈量之后去买的，常见于春耕的牛背上，碎土平田的犁耙边，在深秋拾柴的板车上，在初冬高高的屋檐下，不常用来拴羊。母亲为了小豪少换场地，将剩下的破碎布打了几个结拴在白毛的身上，可这对于已有两个幼崽的白毛来说还是短了许多。小豪手里拿着绳子，开心的笑了，朝着小水便喊：“我家里还有弹珠，明天一起玩儿！”左顾右跑的小水简短回了句，“栓好了，快过来赶羊。”

　　也许小孩的天性即是如此：记着当下的好，像一阵风，将那些短暂的不快扫的干干净净。然而没有张明的日子，下午的时间过得总是那么漫长，睡了两个懒觉的小豪，起身时火红的太阳才刚刚垂下西边的山岗，将小豪矮小的身影拉的老长，哥俩儿才又一前一后映着身后的晚霞满天，回了家。

　　自从象阳村的张明没来清水坡放羊，便铁了心的要和姐姐一块儿去上学，在家里又是吵又是闹。张二爷由于早年间在县城修车，老伴儿又是粮站的会计，加上张明的父母在田里吃苦耐劳，家境比一般人殷实不少，三代单传的他，自然成了家里的惯宝。

　　于是，每到下午快放羊时，明明就搬个小凳趴在门前的高靠椅上拿个小纸装模作样的涂涂画画，张二爷便牵着羊从明明门前走过，背着手慈祥的说，“明明，走，爷爷带你放羊，上山摘野果子去。”见明明没抬头，说完乐呵呵的走了。

　　其实，除了清水湾的小豪和小水，没人知道喜爱东奔西跑的张明，突然间像变了个人，居然会喜欢上读书？每到傍晚吃过晚饭，就拉着姐姐，央求读书识字。事实上，以前看见姐姐都嫌烦，父母整天唠叨着：不要每天像匹野马一样不归家，多像你姐姐学习。说完指了指在门口认真看书的姐姐，气得张明几乎没正眼瞧过她，吃饭递筷时，头一偏，“给！”就再也没了下文。

       说也奇怪，在张明没来的这些日子里，小豪和小水隔三差五的斗嘴，演绎着生活里尔虞我诈，分分合合的那些小伎俩。然而，他俩关系的加深还得从来年的农历七月说起，这一天正值阳历的九月一号，小豪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件大事——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