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烟圈
故事到这里，差不多该结束了。
陆婷合上漫画，长叹了一口气。
冷酷的结局像便利店外的大雪，漫漫无情。
棒棒糖都化了，也没抵消嘴里的苦，只好从柜台糖罐子里再拿出一颗。
在便利店做收银员最大的好处，就是想吃什么吃什么。
糖纸剥开，还没尝到甜味，忽然眼前一黑，便利店停电了。
一个黑瘦的身影跌跌撞撞闯了进来，像颗毛躁的彗星撞进了便利店。
陆婷打开手机闪光灯，冷白光束下是一张苍白稚嫩的脸，遮挡光线的手缓缓放下，露出一双空洞茫然的大眼睛。
“想喝口水…”
这里是便利店，水多的是，冷的热的，咸的甜的，应有尽有。只是这个女孩要的水…
陆婷从收银台出来有些害羞，走到女孩面前倾身低头，献上了独一无二的口水。
“唔，”
女孩轻轻推开她。黑暗中看不清脸色，吱唔的话语声却骗不了人。
“是水，不是口水..”
“哦，”陆婷笑着舔舔嘴，“都是水，能解渴就行。甜吗？”
“你吃糖了。”
“你喝酒了。”
女孩口中有丝凉凉的酒气，味道像啤酒。
陆婷用手机照亮去冷柜里拿出一块草莓蛋糕，顺便在货架上找到一根蜡烛。
“吃块甜的，解解酒。”
女孩接过蛋糕，等她把蜡烛点着，关掉手电筒时看到屏幕上显示1月24日零点。
陆婷借着蜡烛的火，点了一根烟，烟圈吐出来，觉得此时此刻似乎该说点什么。
“生日快乐。”
女孩差点被蛋糕上的草莓噎住，难以置信的看着陆婷，“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漫画里说的。”
陆婷拿起柜台上的漫画书，一脸骄傲的晃了晃，书缝里掉出一把刮眉刀。
女孩在晃动的烛光中，只看到漫画的封面上有一个大写加粗的“怪”字。
“你到底是干嘛的？”
“不瞒你说，”陆婷拿起刮眉刀，模仿电影里演员的腔调，吐出一道长烟，目光阴冷，嗓音低沉的告诉她，“其实，我是个杀手。专挑长得好看，半夜醉酒迷路的单身女孩下手…”
“别说了，我冷。”女孩缩了下脖子，这种天气什么笑话讲出来都得冷。
陆婷尴尬地笑的像只史迪仔。
忽然一只小狸猫跑过来钻进她的怀里，新成员的加入打破了冷笑话的尴尬。
“小花，害怕啦。”
女孩听见小狸猫的名字愣了一下，“我也有只狸猫，叫大花。大花最近心情不好，不爱吃东西，好像有点产后抑郁。”
“女人嘛，很容易情绪化。”陆婷边说，边抚摸小狸猫的头，“我刚捡到小花的时候，它也不爱吃饭，瘦的皮包骨。后来我告诉她，好好吃饭，做个好猫，流浪总会结束的，就像你现在这样。”
“我？”女孩放下吃完的餐盘，被她说云里雾里，又好像听出了什么。
陆婷把小狸猫留在柜台，拉过女孩的手走到便利店门口，指向玻璃门外，“你看。”
女孩顺着她笔直的手臂望出去，门外暗淡无光，一片荒芜，没有街道，没有树木，没有楼房，只有巨大的黑暗，像一块厚重的幕布将这里笼罩。
“我到底在哪儿？”
“便利店呀，”陆婷将蜡烛固定在烟灰缸里，弹弹烟灰，告诉她一个秘密，“其实这里以前是所空间站，很多人路过这，后来有一个人留下开了家便利店。”
“你是这的收银员？”女孩这会儿觉得没那么冷了，陆婷拉着她的手，有点暖。
“兼职。”
“我看收银不是你的兼职，收留路人才是吧。”女孩望着店外的寂静漆黑，忽然有点担心，“一个女孩子在便利店做兼职多危险，万一遇到打劫的怎么办？”
说到打劫，陆婷想起一件搞笑的事。
“还真来过一个劫匪，只抢一盒冈本。我怕他头太大戴不进去，特意挑一盒加大加厚版。”烟火烧到屁股，她把烟掐了，讲出了故事的结局，“不过忘了告诉他，那盒冈本过期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破相呀。”
女孩听完故事，捂着嘴肩膀一直在抖，实在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陆婷也跟着笑的直不起腰，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大概是她这辈子开过最有意思的玩笑。
两个女孩在便利店里笑的前仰后合，直到一团淡粉色的光从便利店的侧面缓缓路过。
那是一颗自带光晕的星球，暖粉色的光圈萦绕着糖果一般的球体，在黑暗中仿佛一盏领航灯。
“那是什么？”女孩指着一颗游离在星球附近的微弱光点问。
“那是它的行星。”陆婷望着小行星，想起那句太空里听不见的话，“也是一个路人留下的眼泪。”
女孩注视着那颗渺小飘零的行星，嘴巴不自觉的一张一合，是没有声音的三个字。
“抽吗？”陆婷又点了一根烟，递给她。
“戒了。”女孩摇头，表情感伤的说，“烟抽出来，总是要散的。”
“那就一直抽，”陆婷笃定道，“散了也会再聚的。”
她深吸一口后，慢慢吐出一阵涣散迷离的烟雾，指着这片浓的化不开的烟问，“你猜，这是什么？”
女孩有些迷茫，不确定答对与否，“烟圈？”
“不，是记忆。”陆婷把烟递到女孩嘴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咬住烟，从带着甜味的烟嘴里吸出一口记忆。
烟雾缭绕中女孩笑了，清澈的大眼睛泛起水光，深深地凝视着陆婷，说出她的名字，“冯薪朵。”
陆婷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到女孩的手心，紧紧握住，不知等了多少光年，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欢迎回家，冯薪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