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封信（八号风球）

亲爱的朋友，

  祝好！香港发布八号风球的天气预报，我因连着叫了一周的外卖，今天中午终于突发奇想，要自己下楼去吃桂林米粉。吃着热气腾腾的米粉，窗外下着大雨，一位大叔结完了账，哼着“雨这么大”走了出去。是的，深圳的雨确实大，昨晚下楼去取快递，倾盆大雨，手机也不知为何连不上了网，不管是wifi还是流量。你说，一个wifi和流量都上不了网的手机，还有何用呢？

  先前科幻电影史的课上看蔡明亮的《洞》，里面的倾盆大雨莫名的熟悉，直到这次暑假回家，台风来临，我躲在家中听外面雨声不停，不由得感慨，我对《洞》的熟悉感，原来是出自于下雨。雨水天生带有一种侵入感，就好像在下雨的世界里，我们必须把自己蜷成一团，躲在房屋或者雨伞之下，才暂时有安身之地。先前读过一个故事，讲的是荒岛上下起了雨，大家四散逃跑，有一个人却慢慢地走。别人问，为什么不去躲雨，他说，这荒岛之上，又哪里有躲雨的地方呢？

  我想，文明，是不是人们建起的躲雨的屋檐呢？这天地之间，本无遮拦，雨落下的时候，无处可逃，所有人都要与这个世界一同淋雨，一同成长。而文明，是将自己封锁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是将自己与世界的联系割断开来，是在全世界都在下雨的时候，保持身体干燥。我们在这个世界凿出一个又一个的洞，将自己安放进去，只因我们是这个世界的洞。

  我想起儿童时期，躲在滑滑梯下躲雨，看雨水慢慢淹没这个世界。于是在这样的大雨天看完了《数码宝贝》，在最后美美帽子飞起的那一刻哭得稀里哗啦；于是在这样的大雨天里看完了《杨洁自传：我的九九八十一难》，在合上书的那一刻叹息。

  昨天晚上我举着伞，抱着快递，迎面有人问我十八栋在哪里。那个人我很熟悉，他带着黄色的头盔，穿着薄薄的雨衣，手里提着一盒饭，是送外卖的小哥。我指了指路，他道声感谢，便急急忙忙地走了。我与他悄无声息地告别，走上另一条路，彼此消失在重重雨帘里。

  下雨，好像现实世界的负片，才能看得见这个世界空白的，空虚的，一个又一个的洞。蔡明亮的《洞》就是这样的负片，两个现实世界从未有过交际的人，两个不可能有任何交际的人，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会有人从上面伸出一只手，将你从另一个洞救出。那些花哨的歌舞，或许是现实世界中，最沉闷最无趣的梦，它们色彩斑斓，倒映着现实世界，黑白的影子。

  我不知道我是喜欢下雨还是不喜欢下雨，也许是因为下雨的时候，将这个世界的模样赤裸裸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文明的本质，是与世界隔断的，一个又一个的躲雨洞。

  祝一切都好！

 六月十八日 二零一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