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

这只温顺的小羊,从那天起,长出了羊角。

可她一直怀疑这玩意是不是有些多余,如果没什么用就让主人帮她剃了吧。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唤着主人,就为了剃她的羊角。自打出生起,主人就只教了她一种发声方式——咩咩咩。这种发声方式最大能有多少分呗?你试试。

主人很忙,“咩咩咩”这等斯文的小声音,在他这里,比起耳旁风吹过的动静是强不了几分的,所以主人从不曾知晓她有发出过声音。

于是,她的羊角逃过了一劫。

小羊自己却因为长期呼唤主人无果,开始怀疑羊生,她断定问题出在自己身上。难道她发现了自己发声方式有问题?不,她认为自己是易被忽视体质,生来就应该被忽视。

带着这份自我怀疑,她畏首畏尾地讨好着主人,生怕哪一天主人会抛弃自己。就在主人这几亩羊圈里,她充满感激地生活着。她认为,只要主人一切安好,就是她羊生最大的幸福。



这一天,狼来了。

小羊见到这只凶猛的野兽,四只小腿腿除了原地打颤已经不知道还有其他什么功能了,一滩活肉等着被下口。只听见猎枪开膛的声音,狼倒了。小羊泪目,她更加确信,主人对她的爱真挚且深沉,她永远都不要离开主人。



一年一度的羊角角逐大赛来了。

其实这时候,主人才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羊圈里还有一只长了羊角的小羊。

派她去吧。

小羊这时候特别庆幸,原来我的羊角还是有用的,还能为主人出去争光呢。满怀欣喜地出发了,只为主人而战。

可她这么些年几乎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讨好主人了,羊角究竟该如何发力她一点都不清楚。还好,在她们这个小村庄里,羊儿们角逐并不激烈,她没费多少力气,就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冠军,她很满意,可是主人似乎并不为之所动,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个词:“噢”。然后继续思索着他的重要事务。

小羊有些失落,她觉得主人真是辛苦,每天被各种事务捆绑,失去了快乐和自由,如果她能化身为人帮主人分担该有多好。可是,主人规定她必须担任羊角角逐大赛的赛手,如果变身为人,不就是违背了主人的意愿吗?她不能这么做,尽管她觉得自己那样做更能帮助主人。

就这样,小羊多年里,反复做着同一件事,参加各种羊角角逐大赛。尽管小羊自己并不喜欢做这件事,也不知道做这件事有什么意义,但是主人让她做,那她就算肝脑涂,也要努力。她不知道,主人本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只因为大伙都在做,他顺便有个可以参赛的羊儿,就让她去了。

所以,无论小羊怎么努力,都不曾在主人的脸上发掘欣慰的表情。



日积月累,小羊终于觉察,原来她的羊生主人从未放在眼里。大哭了几天几夜,背起行囊,离家出走了。

外面的世界,扑面而来的自由,冲击着她被束缚惯了的灵魂,她呆住了,原来别的羊儿们是这样生活的。看着这些玩得游刃有余的羊儿们,她的四只小腿腿再一次立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比起那次面对狼的倾盆大口,这一次她僵得更彻底,她不知道自己拿什么融入他们。

回过神以后,她仔细地观察了每只羊儿,发现他们的羊角都完好无损且散发着独特的魅力。询问之后,才知道,羊角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谋生、防身、创造、玩乐……全靠它。小羊再一次庆幸,只是这次伴随着一身冷汗,当年她可是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要让主人帮她剃掉这玩意呀。好在主人对她并不上心,侥幸保住了这对羊角。

凭借着这对羊角,她渐渐地学会了自力更生。因为起点太低,她融入羊群要比其他羊儿付出更大的努力,偶尔独自在街头徘徊,她还是会想念主人,虽然他从不曾在意过她,但他确实为自己提供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小羊还是回去了,不过只是回去探望主人。这次,她发现主人的瞳孔中终于映出了自己。但主人一点都没变,他还是那样命令着小羊,要她遵从自己,甚至变本加厉,要剃掉她的羊角。小羊怒吼了一声,这次终于不再是“咩咩咩”,主人只是有些震惊,却没做出丝毫退让。慌乱中她用羊角顶了主人,主人在那一瞬间被推出好几米远,他吓傻了,怎么几年不见,这活物变得如此厉害,竟敢对自己下如此狠手。小羊还是尊重主人的,赶忙过去伸出羊角,想要扶他起来。主人的气焰不再嚣张,却也不领小羊的情,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转身走开了。

小羊以前是见不得主人受半点伤害的,主人的一举一动她都会放在心上,时时刻刻守护者他。可是这次她主动伤害了主人,竟没有心生半点愧疚,反而期待主人能因为她的逆反思索些什么。

与主人不欢而散,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希望主人一切安好。她的羊角还需要更多修炼,才能像个人样与主人平等的交流,一切只待时日。



再次回到外面的世界。她更加确信,自己只能属于这里。就算孤军奋战,也绝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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