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视片刻,雀王忽然将我一把推开,大声令道:“把他给我剁了!我要他不得好死!”
士兵们得令,立刻围了上来,不由分说地将我按倒在地,举起大刀。
龙吟曲开口阻拦道:“大王且慢!”
雀王闻声寻去,“你又是谁?”
龙吟曲应道:“大王,现在胡国的大军就在东门之外,您把我们杀了,到时候胡军冲进来,被杀的就是您了。”
雀王忽地一怔,失神跌坐回去,极不情愿地挥了挥手:先放了他……”
我挣开围困,气乎乎地整理好衣裳,大声说道:“大王,我已经说过两次了,我们是墨国的使者,不是胡国的使者!”
雀王嘲讽道,“墨国使者也好,胡国使者也罢,你们来找本王,都没什么好事。”
龙吟曲说道:“不然。我们这时候前来觐见,正是想助大王脱困。”
“脱困?”雀王眼睛微微一亮,“这话当真?”
龙吟曲俯身施了一礼,“当不当得真,全看大王的意愿。”
雀王说,胡国突然发兵,已是十多天前的事情。不明缘由,也不知所图,雀王迎战数次,都惨败而归,如今高挂免战牌,完全不知所措。
龙吟曲问胡国发兵多少,雀王说至少三千;龙吟曲又问雀国还剩多少兵力,雀王却不回答了。
“大王,事情到此危机关头,你我唯有坦诚相待,方能携手度过危机。”龙吟曲恳切道。
迟疑了半晌,雀王长叹道,“不足八百。”
我和龙吟曲相视一眼,都觉得这个数实在太少了。胡国人口将近四万,常年秣马厉兵,号称有千乘之军。这三千兵马,恐怕还只是先遣部队。
见龙吟曲不说话,雀王急切问道:“你们带了多少兵来,可能敌过胡国的军队?”
龙吟曲伸出五根指头,雀王登时欢欣道:“五千?”
龙吟曲摇了摇头,“只有五百。十日之后,还有五百兵士。”
雀王闻言,大失所望,“哎——加上本王的八百精兵,也不到两千,如何与胡国的军队抗衡。”
龙吟曲不说话,我便问雀王,“大王说被姓胡的背叛了,是怎么回事?”
一听这话,雀王火气噌噌往脸上冒,“你还敢提这事!就是你,伙同那个姓胡的,骗走了我百万两白银,害我发不起粮饷,兵力大损!”
这话简直混账,当日我和胡掌柜赢下的是一百万两的银票,并没有拿走一两真金白银,雀王将粮饷不足一事算在我们头上,分明是颠倒黑白。
但我并不想与他纠缠此事,转而问道:“背叛二字又从何说起?”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雀王火气不减,“那个姓胡的,就是胡国的镇国将军!”
“什么?”我吃了一惊,“他不是酒楼的掌柜吗?”
雀王急道,“什么酒楼掌柜,一个酒楼掌柜如何拿出数万两白银?”
听他这么一说,确实有些道理。胡掌柜经常出入地下赌坊,没些家底也说不过去。但是,胡掌柜和淡月早就去了东州,又怎么会率兵来攻打雀国?
“大王,”我拱手拜道,“依我大胆猜测,这件事和胡大哥无关。”
我向雀王陈述了理由,他却将信将疑,“就算姓胡的没有背信弃义,那他为何不阻止胡王发兵?”
我不清楚事情原由,正愁该如何回答,龙吟曲从旁说道:“胡国的政事,我素来有所耳闻,镇国将军和托孤大臣分庭抗礼,发兵雀国一事,应与二人有关。”
雀王细细沉吟了一会,“有些道理,你继续讲。”
“此二人矛盾很深,就发兵一事而言,恐难达成一致。假如他们一人赞同,一人反对,胡王会更偏向于托孤大臣的意思。所以——我认为发兵乃是托孤大臣的主意。”
妙极——我不禁在心底为龙吟曲叫好。这话乍一听极有道理,仔细分辨却纰漏百出,不过用来说服雀王应该足够了。
果然,雀王连连点头,“如此说来,这事还真的跟姓胡的没什么关系……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敌不过胡国的大军。”
“不然。”龙吟曲紧接道,“胡国的兵力,超过半数掌控在镇国将军手中,只要他不参与此事,我们就有一战之力。”
雀王登时明白了龙吟曲的意思,“你是说,这三千士兵,就是胡国的全部兵力了?”
龙吟曲缓缓点头,“正是如此。”
当晚,我和龙吟曲投宿在城中的一间小客栈,雀王安排了数十名士兵戍守,说是保护我们的安全,实则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对于白天的论断,龙吟曲其实并不确信。
就算镇国将军反对出兵,胡王也不会将军事全部交给一个文臣。更何况,托孤大臣领兵在外,留着镇国将军在后方虎视眈眈,胡王心里也不会踏实。
所以那“三千士兵就是全部兵力”的说法,只是为了鼓舞雀王,让他有足够的信心出城迎敌。
我问龙吟曲有没有好的对策,他说时间紧促,只想到了三条计策,左先锋连忙请他讲来听听。
“下策,是将军率领先锋部队佯攻胡国都城,逼迫胡国大军回撤。同时,雀军联合赶来的右先锋军从后方追击,对胡军形成包夹之势。”
左先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个办法好!”
我却没有那么乐观,“如果胡国大军不回撤呢?”
左先锋反驳道:“这怎么可能,老窝都被人偷了,肯定会撤兵的!”
“将军别忘了,胡国城内还留着几千大军呢。”
左先锋一噎,登时没了声响。龙吟曲点头道:“不错,胡国如果出动城内军队,被包夹的反而是我们。”
“那……那中策呢?”左先锋又问。
“中策,等右先锋军赶到之后,联合雀军正面迎击胡军,逼迫他们撤退。”
左先锋沉吟道,“三千对三千,我们并不吃亏,这个办法可以一试。”
我还是摇头,“即便真按此法击退了胡军,我方也会元气大伤。水冶将军的目的远在阳国,如果在这里损失掉上千的兵士,他会怎么想?”
左先锋立刻白了脸色,“这可不行,将军肯定会砍了我的脑袋。军师,你快讲上策是什么。”
“上策。”龙吟曲微微一顿,视线投向窗外,我心领神会地摸到窗边,四下张望一阵,确认了没人偷听。
他这才继续说道:“将军率领部队佯攻胡国,实则直奔阳国都城。”
“那雀国呢?”左先锋有些懵,“不管了?”
“不是不管了,”我纠正道,“而是由不得我们来管。除非墨国向胡国全面开战,否则我们没有插手的余地。”
龙吟曲缓缓点头,“要救雀国,仅仅靠着几千兵力,还远远不够。”
三十六计走为上,我和龙吟曲想到了一块,只有左先锋傻傻盯着我们,半晌没回过神来。
计策落定之后,我们立刻请示雀王,打算率领五百士兵奇袭胡国。
雀王听了,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直呼我们莽撞无谋。
“你们以五百士兵攻城,岂不是以卵击石?”
我笑吟吟地拱手道:“大王,如果我们靠着计谋行事,恐怕到现在都见不到您哩。”
雀王知道我在城外只身送玉的事情,忍不住摇头叹气。
龙吟曲详细地阐述了计划:十天后,右先锋部队赶到雀国,雀王领兵出战,在东门吸引胡国大军的注意力,我们则从北门出发,直取胡国都城。届时左先锋部队佯攻胡国,逼迫胡国大军回撤,雀王领兵追击,势必重创胡军。
雀王听完,不由得击节感叹,“朝中若有军师这样的人在,我也不会沦落到此番田地啊。”
我和龙吟曲相顾无言。真真一个糊涂的雀王,事到如今,竟然将国运衰败的原因,归结为朝中无人,呜呼哀哉。
安排妥当后,左先锋趁夜将五百士兵接到了城中。雀王踌躇满志,完全将墨军视作了救兵。
左先锋看见城门毫无防备地敞开,小声叹道:“这个雀王太大意了,只要我有心,现在就能攻下雀国。”
我旋即一盆冷水浇下去:“东门外就是三千胡军,你想替雀王打这一仗?”
左先锋恍然惊悟,“你说得对,我太想当然了。”
“不过——”龙吟曲这时说道,“想要打通墨国到阳国的道路,胡国终究是绕不开的障碍。”
我应道:“我的任务是平安到达阳国,其他事情与我无关。”
龙吟曲一怔,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