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茶敬人

文/非宣

新年伊始，赴一场茶会。室内炭火温暖，木炭不时噼啪作响；几尾游鱼，水声清越；清香木米粒大小的叶子油润可爱，树底覆满青苔，生机盎然，何似冬日。

     主人备茶，细心筛选出洁净匀齐者，称取合适分量，一丝不苟。

     此茶是主人珍藏至宝，可详知的时间已有三十余年。时间流逝无踪，留下变化和痕迹。茶自然板结成形，盘根错节，条索清晰，松散似稍微用力，便会散落一地。它们就像偶然聚在一起，抱团而居，没有被杂质异味所侵，也未曾受霉菌鼠虫光顾，小心翼翼躲过数十年光景，安然转化，恰巧被爱茶惜茶之人遇着，彼此幸运欢喜。

    室外冬雨霏霏，雨声时急时缓，偶尔有人撑伞匆匆路过。雨水坠落，润泽世间万物，落于大江秀川，落入污水泥沼，为香花异草洗去薄尘，也滋养着虫豸孑孓……人之不同，或在于自觉之性，困顿和自由间，有自择的可能。

    想起几年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短片，名字好像叫《窗口》，绝症病房里住着两个病人，不言不语，整天躺在床上，一人的床靠窗，他常常盯着窗外。窗口就像了无生气的生活中一盏希望的灯，不断挑唆着人的占有之欲。

    另一个病人终于害死了他的室友，他如愿以偿换到了窗口，激动地望出去，窗外是一小片砖墙围起来的水泥空地，什么都没有，如此而已。

     以未知的希望之名，冠以追求的勇气，不惜生出为恶之欲，可尽头是一堵墙，莫不讽刺。或许真相是，中间的过程不管是善是恶，终点可能都是一无所有。

    知道终究会死去，却不知何时何地，这段未知的时间，或叫做生活，未免过于悲情。“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林莽之间”，风走了，别的风又来，青萍依旧随波飘荡，林莽仍然荣枯更替。

     只一次的，不可重复的生命，日月星辰和柴米油盐之间，不断生长，不停消逝……

     于细微之处彰显意义，于庄谐之间寻找平衡，茶是极致。

     主人温杯洁具、醒茶出汤，娴熟流畅。澄澈温润的暗金色茶汤，分入各自杯中，连续饮了七杯，茶汤愈来愈清甜纯净，主人和我们静坐无言。

     盛放茶汤的容器称之为“公道杯”，做均匀茶汤，使品饮者所得茶汤一致之用，彰显公道和平等。主人每次将茶汤倒入公道杯之后，定会等待几十秒，再依次分茶。停顿的这一小会儿，茶汤中的些许大颗粒物就沉底，客人分到的茶汤最为澄净。

     茶会要求准时、止语、专注，尊重茶，亦彼此尊重。茶连接了主客之间，主人的心意由茶传递，茶会的意义由入座的所有人共同完成。

     我们相互独立，而又相互照见，事茶敬人，茶汤暖身，亦生欢喜。

                                                        2016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