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跟踪她很久了。
她虽然很低调,但还是我被我盯上了。通过一番详细的调查,我得知她是本市首富杨大春的独生女,名字很普通,叫杨霞,但样貌却一点也不普通。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地位太过悬殊,我还想追求她。
我跟踪她的目的是要绑架她,然后向杨大春狠狠地敲诈一笔。我已经尾随她半个多月了,她无丝毫察觉。我之所以迟迟不动手,主要因为我是新手,关键时候难免犹豫不决,错失了一次又一次的好机会。
今天,无论如何,我要动手了。
02
我不是个职业绑匪,连业余的都算不上。
出于绑架杨霞的考虑,是由于我最近做生意中了对方的套路,赔光了所有的家产,还欠了巨额债务。我的公司已宣布破产,要账的天天堵在家门口,让我有家不能回。于是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铤而走险,以实现东山再起的梦想。
另外一个原因是,我要报复。
令我倾家荡产的那笔生意,是和一个小公司做的,据说后台就是杨大春。因为杨大春这个体面人物的光环让我忽略了风险,和对方签合同时没仔细看,被人家套路了。通过各种维权,最终没能挽回损失,这笔账,我当然要算到杨大春的头上。
03
今天,我几乎全日候地监视着杨霞,以防错过任何动手的良机。
杨霞虽贵为首富千金,但生活内容和普通老百姓没多大区别。一早,她从家里出来,在街边的小店里或小摊前吃些早点,或者不吃;然后去上班,整个上班过程几乎就在那幢大楼里;中午出来吃个便餐,便又匆匆回到大楼;傍晚时分,她下班后就直接回家了,直到第二天早晨上班时才出来。我从未见过她开车,大概是没学会吧,她一般都是挤地铁或公交,偶尔打回车。她几乎没什么社交活动,像个未经世事的乖乖女,似乎也没什么朋友。
我知道她有个男朋友,好像叫王志,和她的名字一样俗。他们偶尔约个会,最多不过吃个饭或看场电影,就各自回家了,从不在一起过夜,连最简单的夜生活都没有。这点,倒和一般的富家女有着很大的区别。看来杨大春的人品不咋地,家教却极严格,所以想找个绑架她的机会着实困难。
04
前天晚上,我看到杨霞和王志进了一家电影院,我就把车停在电影院门口等着他们。两个小时后,他们出来了,站在电影院门口聊着天,聊着聊着就吵了起来。我仰躺在车里,车窗拉开一条缝,所以能清楚地听到他俩说话的内容。
“霞,今晚就跟我走吧,我保证不动你,去完夜店我就送你回家。”
“你知道我从不去夜店的!再说这么晚了,爸妈该担心了。”
“你给他们打个电话,就说公司有活动,要晚些回去。”
“不行的,爸爸和我们领导认识,很容易就穿帮了。”
“霞,你看我们都恋爱这么久了,连一次单独的相处都没有过,怎么能加深感情呢?”
“今天我们不就是单独相处了吗?”
“我是说那种单独。”
“哪种?”
“就是……就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那种,没有任何外人在场,电影院不是还有其他的观众吗?我们连说个亲热话的机会都没有。”
“嘿嘿,以后机会多得是,就怕你烦呢!”
“以后是什么时候?”
“当然是结婚以后了。”
看样子,王志并没有耐心要等到结婚以后,仍在试图说服着杨霞。可是无论他怎么说,杨霞就是不买账,她的意思很坚决,结婚之前不能逾越那道防线,所以两人还是适当保持一定的距离为好。最后,王志显得有些烦躁,动手拉杨霞。杨霞生气了,挣脱开他,跑到街边拦了辆出租车就走了。
我本以为,杨霞跟着王志去夜店是个机会,毕竟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少有神志清醒的,况且越是夜深我越容易得手,没想到杨霞竟然这么保守。
05
我的债主们都已迫不及待了,据侧面打听,他们当中有几个激进分子,甚至想联合起来雇凶杀我。欠债不还造成血案的报道屡见不鲜,我可不想和他们同归于尽,所以,我得抓紧了,不能再耽搁。
今天我整天都在监视着杨霞,但始终没找到机会,她很少有落单的时候。直到傍晚下班时分,我仍一筹莫展。
我在心里盘算着,杨霞从大楼里出来后,就会到街边乘坐公交,这段路上人来人往,自然不能动手,否则就是找死;下了公交后,她会转乘地铁,地铁站和地铁上的人更多,也是没法动手;那就剩下最后一段路程了,就是地铁站通往她家的几百米小路,那段路比较冷清,一般行人稀少,两侧也没有商户,都是独体的小别墅。尽管她每天下班经过那里时,天还未黑,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等了好久,仍没见她从大楼里出来。
我想,她今天可能加班吧。这对我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她加班加得越晚,对我就越有利。我放下车窗,点起一支烟悠然地抽着。其实我的内心一点都不悠然,反而是焦灼和煎熬的,毕竟这事我从未干过,缺乏经验。如果失败了,立刻面临着牢狱之灾;即使侥幸成功,以后被查出,还是躲不过牢狱之灾。
有那么一会儿,我想到过放弃,但想想如吃人的野兽般的债主们,我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人生难得几回搏,此时不搏更待何时?如果搞不到钱,那些债主们同样不会让我好过,而且我这辈子就算报废了。
趁这个空当,我再仔细捋一捋行动的程序。
我把整个设计好的过程在脑海里过了几遍,修正了几个可能出现纰漏的小细节,觉得万无一失了,方才放松了些。然而杨霞还是没出来。天夜已黑了下来,街灯陆续开放,散发着惺忪的光。大楼上有几间屋子的灯亮了起来,除此之外,便是一团漆黑。那种漆黑,让我感觉到了罪恶,我忽然想,何不上去找她?
可又觉得不妥,她肯定不是一个人在加班。
06
又等了半天,杨霞还是迟迟不下来。
期间出来几个人,却都不是杨霞,随着那几个人的离去,大楼上只剩下一间屋子里亮着灯光。我知道杨霞任职的公司,凭借着方位判定,那应该就是杨霞的办公室。也就是说,现在整幢大楼只剩下杨霞一个人。这对我,充满了诱惑。
我咬了咬牙,咽了口口水,决定要上去找她了。
我戴上事先准备好的鸭舌帽,怀揣了半截木棒——木棒上缠了厚厚一层棉布,以确保能一下将她击晕而不受伤——便下了车,故意装作一瘸一拐的样子走进大楼,为此我曾练习了不少时日。我始终低着头,把脸深埋在帽沿下面,借此避开楼道里的监控。乘电梯直上21层,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电梯的开门声亮了起来,不过并不很亮,我自信我乔装打扮的样子没人能从监控上认出来。
我缓缓地向杨霞的办公室靠近。
由于我的脚步极轻,楼道里的灯光自动灭了。我看到杨霞的办公室从两扇玻璃门上透出亮光来,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玻璃是那种不透明的磨砂玻璃,两扇门之间留着一条小缝。透过小缝我看到,办公室里只有杨霞一个人,并不是如她所说的大家都在。我用目光搜寻了办公室里的每个角落,很快确认再没有其他人。
我顿时兴奋起来。
杨霞的样子,似乎并不像是在加班,因为她什么都不做,而是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满脸的慌乱和焦急之色。
她不时地拿起手机看看,又随手扔在桌子上,然后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从她的急促的脚步声和浮躁的唏嘘声中可以看出,此刻的她仿佛遇到了一件麻烦事。一会儿,她又拿起手机,按了两三下又犹豫起来,双手捧着手机,皱着眉头,咬着牙,好像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终于,她还是把手机放下了。
我意识到我应该动手了!冲进去,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就挥起木棒砸向她的脑袋,保管她连哼也不哼一声就晕倒在地,然后背着她离开大楼,到我事先找好的地方给杨大春打电话,实施我的敲诈计划。
对,就这么干!
我缓缓地从怀里抽出木棒。
07
可我还是犹豫了,是杨霞的手机铃声打乱了我的节奏。我从门缝中看到,杨霞急切地接起电话,双手握着放在耳边,颤抖地说:“喂喂,你们到底把他怎么样了?……不不,我不报警,我只要听到他说话,确认他安全,否则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们的!”她停顿了一会儿,对方似乎换了人,“喂,是王志吗?噢,可吓死我了,你怎么样?……你不要怕,尽量配合他们,我正在想办法……”对方似乎又换了人,“你们总得给我时间呀!这么短的时间,我上哪筹集这么多的钱?……是,我爸是有钱,可是他不会凭空给我呀!我如果实话实说,他肯定会报警的!……咱们好好商量,少点好吗?十万,我现在只有十万,说定了,我现在就去换人,喂,喂……”
显然对方挂断了电话。
我听明白了,杨霞的男朋友王志被绑架了,绑匪想从杨霞身上敲诈一笔钱。这事闹的,有人抢先我下手了,看来有钱并不是件好事,做富家千金的男朋友风险蛮大的。那么,接下来我该如何做呢?继续实施我的计划,还是暂时放弃?
这时,杨霞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喂喂,”杨霞接了起来,“我真没有那么多,现在只能拿出十万,你逼我也没办法啊!……好好,那我现在就送过去!什么地方?……好,你们等我!”挂了电话,她快步走到办公室的一角,打开那里的保险柜,取出几捆现金,数了数,似乎不够,又过来拿起自己的皮包,在里面翻腾起来,显然是在找银行卡。
我怕被她发现,就逃了下去。
我刚坐进车里,就见杨霞挎着皮包急匆匆地从大楼里跑了出来。她跑到街边,显然是想拦辆出租车。可是其时已是深夜,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我连忙发动了车子,绕了一个圈子驶到街上,这才开了大灯,驶到杨霞跟前停下。
我放下车窗,说:“美女,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杨霞审视地看了我一眼,又望向空旷的街道,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拉开后门,坐了进来。我暗自冷笑,她坐在后面最好不过,后门我开了儿童锁,从里面是打不开的。突然的变故,让我临时改变了策略,用我自己的车实施绑架,风险提高了许多,但机不可失,我只能如此了,好在我事先换上了外地号牌。
“去哪里?”我问。
杨霞犹豫了一下,说:“先找个自动取款机,我取点钱,然后去火葬场。”
这应该就是他们约定的交钱地点。如果不是我事先掌握了情况,半夜三更听她说要去火葬场,我还真有些胆怵。或许,正是因为要去火葬场,她才认为我不敢对她怎么样吧。
08
取完钱,我便开车往火葬场驶去。
火葬场在东出口四公里处,远离市区,这对我来说十分有利。今天真是运气大开,我绑架杨霞,杨霞的男朋友又被别人绑架,目标都是杨大春的钱,貌似我和那些绑匪是同一路的。如此混杂之下,使整个事件更加地扑朔迷离,迷雾重重,那些绑匪做了我的替罪羊也说不定。
快到火葬场时,我把方向盘往右一打,驶入旁边的一条泥巴小路。
“走错了!”杨霞提醒道。
“没错。”我强作镇定地说,“这样走更近些。”
“直走很快就到了,你这是要去哪里?”杨霞顿时警觉起来,喊道,“停车,我要下车!”她拉着门上的扣环,却打不开车门,惊恐地拍打着车窗,“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快停车,停车……”她哭了起来,大声叫着,可在这荒郊野外,只有鬼能听到她的声音。
说实话,我开始胆怯了,但我似乎已无退路,只能向前。
09
我把车开到一个低洼处停下,回头望着惊慌失措的杨霞。仪表盘的光亮,使得车里不那么黑,她蜷缩在车门的角落,眼睛闪着亮光,浑身瑟瑟发抖。她望望窗外,又望望我,双臂紧紧地抱在肩头,害怕地问道:“这是哪里?你要干什么?”
“你猜!”其实我紧张得要死,但我故意绽放出一个邪魅的笑容,尽量使自己的言辞和语气充满匪气,以显示自己内心的强大。好在光线不好,她看不清我的表情,否则定会被她看出来的。
“你们?”她猜测道,“是一伙的?”
“当然。”我含糊地说。
听到我的确认,她反而镇静了不少,随手扯过身旁的钱袋,抱在怀里,放大胆子说:“十万我准备好了,就在这里!”她拍拍钱袋,“可是我要亲眼看到你们把王志放了,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给你们的!”
“十万怎么够?”此时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做绑匪的材料,完全乱了方寸。
“你别抵赖,刚才谈好的,十万就放人,不然我也不会来!”杨霞争辩道。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谈的,便问:“那我们开始的要价是多少?”
“你们开始要五百万啊!可是我哪里有?”杨霞战战兢兢地解释道,“我爸是有钱,可他是他,我是我,他的钱从不让我乱花的。就是这十万,也是拿了公司的公款,还不够,刚才取的你也看到了,我就这么多了。求你,把王志放了吧,我保证不报警!”
五百万,这个数字正是我需要的。
酝酿了半天,我说“是啊,王志那小子的命只值十万,甚至连十万都不值,但是你的命足以值五百万,五百万都不止。如果我们不说十万就放人,你会单枪匹马地来赴约吗?你不主动来,我们又怎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你这个鱼饵呢?”
“你们——不讲道理!”
“少废话!”我底气不足地喊道,“别浪费时间了,快给杨大春打电话,就说你被绑架了,要五百万赎金,最迟明晚送来,否则撕票!”
杨霞正要说话,手机响了,她拿起看了看,说:“你同伙的电话。”
我怕穿帮,条件反射似的抢过她的手机,迟疑了一下,直接按了挂断键。为了防止对方再打过来,我干脆把手机关了,扔在副驾驶座位上,又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我们马上就会放人的,你可以给你爸打电话了。”
“我要亲眼看到她才行!”杨霞仍是很固执。
莫名地,我不由嫉妒开那个王志了。
10
一时,我有些为难。
如果我是职业绑匪,是不必为难的,可惜我不是。我的为难之处并不是杨霞不给杨大春打电话,早在计划之初,我就掌握了她家人的一切信息。我完全可以亲自给杨大春打电话,告诉他,你的女儿在我手上,这样更直接爽快。我为难的是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让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这个问题就是,王志怎么办?
这个错误就是,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绑架杨霞。
王志虽然不是我绑架的,但是因为我的介入而使杨霞和绑匪的交易中断,如果绑匪因此撕票,我该承担什么法律责任?他们毕竟是职业的绑匪,说到做到,不像我这种业余选手一样只会虚张声势。那可是一条命啊,家属不可能不报警!原本以为他们会成为我的替罪羊,现在看来,我倒极有可能被他们拉下水。
无形之中,我把自己置于一个两难的境地。但事已至此,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进行了。
片刻,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我和杨霞一起拿着这十万去见绑匪,把王志解救出来以后,我再给杨大春打电话,这样就两全其美了。绑匪虽然心狠手辣,但他们的目的是求财,不会伤害我的。至于杨霞这里,我只要控制住她,就不信杨大春不吐血。
我把杨霞的手机拿起来,开了机,递给她,说:“好吧,我会让你亲自见他的!你现在打电话,就说五分钟后,我们到火葬场。不要提起我,就说刚才手机死机了。”
“为什么?你们不是同伙吗?”
“不为什么,江湖规矩!”
杨霞狐疑地看了我半天,还是接过了手机。
11
五分钟后,我开着车到了火葬场旁边的一个废弃的工厂里。这时,对方又打来了电话,让杨霞把十万块钱放在前面的垃圾筒上,用砖头压住,然后上车。杨霞一心只想赎回王志,想都没想就照做了。
电话又说:“你们回去吧!”
杨霞问:“王志呢?”
电话说:“回去后你就见到他了。”
挂了电话,杨霞半信半疑,问我:“你确定你们会放王志?”
“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
截止目前,我还没有被识破。绑匪应该是躲在了某个角落里指挥着杨霞,他们大概以为我只是杨霞带来的一个同伴吧,所以也没细问。毕竟深更半夜来火葬场,谁都会害怕的,何况是一个小女孩呢?
我只希望,他们能说话算话,放了王志。
可是我们刚转上大路,杨霞的手机就收到一条短信,内容是:“看在你们不辞辛苦地送来钱的份上,我们将期限延后一天,明晚12点之前将余下的490万全额送来,这是最后的期限,谢绝还价!”接着又发来一条彩信,一间破烂的屋子里,王志被绑在固定的椅子上,满脸血污,嘴用胶带封着,胸前绑着一枚定时炸弹,上面显示的时间不足24小时。
“你们——”杨霞的脸色惨白,愤怒地瞪着我,“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们拿到十万就放人,怎么又变卦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呢?”她哭了出来。
我无法给她回答,心乱如麻。
她又拨打对方的电话,系统提示关机。
“求你了,跟你老大说说,放了王志吧,我真的没钱!”她摇着我的胳膊哀求道,“就是今天我给你们的十万,都是挪用的公款,如果不能及时找来资金补上,我同样逃不脱法律的制裁!我已经很惨了,你们还要怎样呢?……”
她哭得很悲惨,我的心就像被撕裂一般。
我倒不是同情她,杨大春有的是钱,别说是五百万,就是五千万对他说来也是九牛一毛。我在忧虑自己的处境,绑在王志身上的炸弹一旦爆炸,就是个轰动全社会的大新闻,我必然会受到牵连。那些绑匪不知来历,而我却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又和杨霞接触了这么长时间,想要全身而退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至此,王志的命运已经和我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
12
半个小时后,我把杨霞劫持到了我早已准备好的地方。那是郊区一间废弃的民房,隐藏在残垣断壁的废墟当中。事先我做了简单的修葺,添置了必要的生活器具和方便食品,窗户都用厚实的木板钉上了,门上配了一把大铜锁。当初我是计划要和杨大春做持久战的,他不给钱,我就不放人,和他耗到底。至于撕票的事,我是决计不会做的。
我把杨霞拖进了民房里,命令她坐在床边,我点了支蜡烛,然后拉了把破椅坐在她的对面。我要和谈谈,我决定要放弃我的绑架行动了。但在这之前,需要得到她的宽容和支持,以免我被牵涉其中。此时,除了自保,我再无其他奢望了。
于是,我把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
听完我的叙述,杨霞惊得半晌无语,烛光下,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充满了疑惑和迷茫。
“我知道这难以置信,但这是事实。”我补充道,“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他们是亡命之徒,我不是,所以我想退缩,需要你给我退路。”
“我?”杨霞茫然地说。
“是的,你向你爸要五百万,把王志解救出来,我就脱清关系了……”
“你还说不和他们是一伙?”杨霞打断了我,“你们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一个暗里要,一个明里骗,可是我上哪找五百万哪!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我没有,真没有!”
说来说去,还是把我绕进去了。
她这么理解,反倒把我的一切不合理行为变得十分合理了。
好吧,我懒得解释了
“你是没有,可是你爸有啊!”我说。
她摇摇头,说:“你们不懂,你们不懂我家的实际情况,我爸是绝对不会给的!如果他肯给的话,我也不至于冒这个险,最后连自己都搭了进来。我敢肯定,他得知这一情况会立刻报警,你们不是怕报警吗?”
“假如被绑架的不是王志,而是你,他也会报警吗?”我又问。
“那我就不清楚了!”
我思索了一会儿,说:“那我们就直接报警吧!”
我想我的反复无常一定让她捉摸不透了,她狐疑地看着我,表示不理解,我接着说:“你跟警察说,我不是绑匪,我是出于好心才跟你去见绑匪的,谁料他们说话不算话,拿了钱不放人。我们没有钱,是救不了他的,只有警察才能救他,我和你一样,希望他平安无事!你还不明白吗?我和他们不是一伙,我现在只想和这件事撇清关系。”
现在的我如惊弓之鸟,甚至比杨霞更害怕。我不知道别的罪犯心理是怎样的,但我就是这样的,我宁愿此刻和她把身份对调过来,我做人质,她做绑匪,至少做人质不需要纠结这么多的麻烦。有时候,主动者并不比被动者的处境要好。
“你确定要报警?”杨霞怔了一会儿,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绑匪主动提出报警,确实是一件奇葩的事。
“确定,但前提是,你答应我,要跟警察说,我不是绑匪,是你的朋友。”
杨霞又审视了我半天,坚决地说:“不能报警,我不想王志有事!”
我无语了。我终于明白我根本不具备犯罪的素质,幸好我绑架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如果绑架一个厉害人物,我估计早已缴械投降了。
13
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使我想悬崖勒马也已不能。
我必须要保证王志的安全,这听起来很搞笑,却是我的唯一选择。我要用杨霞威胁杨大春,让他拿出五百万,我再用这五百万赎回王志。只要王志不死,我认为一切都是安全的。求财的得财,求命的保命,皆大欢喜。
我拿过杨霞的手机,拨通了杨大春的电话。
半天,对方才接起:“喂,杨霞,怎么这么晚?你在哪?”
“你是杨大春吗?”我说话的嗓音有些颤抖,费力地咽了口口水,“听着,你女儿杨霞现在我手里,明晚12点之前,你准备好五百万现金,到时我会联系你!记住,不准报警,不准耍花招!”
“你们会撕票吗?”
“当然,这是我们的规矩!”我装出一副恶狠狠的腔调。
“不用等晚上,明天中午我就去见你!”
他这么爽快,我反倒有些心虚,犹豫了一会儿,说:“好,地点我定,记住,不准报警!”
“好,我不报警。”
“要不要跟你女儿说两句?”
“不必!”
毕竟是大人物,面对着女儿被绑架,杨大春依然表现得很冷静,简短几句,就把一桩交易谈成了,我不得不佩服他的精明果断。他能有今日的地位,实非偶然。
14
第二天中午,我和杨大春在约定好的地点会面了。
他确实没报警,单枪匹马地就来了。我把会面的地点安排在市郊的岗邑水库大坝上,那里视野开阔,我能站在高处望到四面的情况。确认他没有带警察来,我就现身了。可是杨大春并没有带钱来,也没提出见杨霞的要求,他的条件让我几辈子都想不明白。
他说:“钱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要撕票!”
“我们只是求财,拿钱放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撕票。”我误会了他的意思。
“不,我要你先撕票,然后再给你钱。”他纠正道,“不是给你钱让你保证不撕票,而是你撕了票,我才会给你钱!懂了吗?直说吧,我要让你杀了她!”他说这话的口气很平静,像是随口开了个玩笑;但他的口气却很坚决,让我相信,我绝对不是个玩笑。
我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我问:“为什么?”
杨大春戴着一副厚实的墨镜,转身望着水波粼粼的岗邑水库,缓缓地说:“做绑匪也要懂规矩的,不该问的就别问,对你没好处。好奇之心害死猫懂吗?”
“可是,”此时的我就像个白痴一样,“既然你想借我们的手杀她,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你只要不出钱,过了今晚12点,我们就会准时撕票,你岂不是省了五百万吗?”
“我说我钱多想送人,你信吗?”他反问。
“我当然不信。”
“我也不信!”他扶扶鼻梁上墨镜,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我限你两天时间,你如果杀了她,五百万准时送到,而且我会运用一切关系协助你洗脱罪名,必要时送你出国;如果两天后我仍未听到她的死讯,那么我就会把一切都交给警察处理。还有,今天我们谈话的内容不能让她知道,否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他摘下墨镜,从兜里掏出一块棉布漫不经心地擦着镜片,蓦然抬头直视着我,目光如电,我不由打了个寒噤。这让我明白,尽管我是绑匪,和他的战斗力相差也太悬殊了,我的任何攻击对他都无效。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他说完,就坐上他的劳斯莱斯走了,把呆若木鸡的我留在当地。我反复咀嚼他说的话,似乎领会了他的意图,又似乎完全茫然。这一切简直太诡异了,凭我的低级智商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15
由于杨大春的警告,我不敢把实情告诉杨霞,怕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果。此时此刻,我欲哭无泪,天下的绑匪,还有比我更窝囊的吗?我回到那间破屋子里,郁闷地蹲在地上,抱着头,想想自己的前程,悲从中来,忍不住啜泣起来。
“你去见过我爸了吧?他怎么说?”杨霞问我。
我摇摇头,没说话。
杨霞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我爸是不会拿出五百万救我的,他巴不得让我死呢。”
我一怔,问:“你们父女的关系为什么能到了这种地步?”
杨霞又沉默了,眼中闪着泪花,紧咬着嘴唇,似乎很伤心。半晌,她幽幽地说:“好吧,告诉你也无所谓,憋在心里更难受。在别人眼里,我是个富家千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无数人捧着哄着,一定很幸福,可是谁又能知道,我从未感受到家的温暖。我感受到的,只有冷漠和残酷,白眼和蔑视。”
我确实觉得,杨霞不同于一般的富家千金,更像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穿着打扮普通,行止见识普通,除了不凡的容貌外,一切都极其普通,普通得甚至有些土气。我原本以为她是低调,没想到却另有隐情。
接下来,杨霞给我讲述了她爸和她妈的恩怨情仇。
16
原来,杨大春之所以能有今天,并不是因为他的能力非凡,也不是因为他的英明神武,而是依仗着杨霞的妈妈柒慕儿的显赫家世。柒慕儿当年才是标准的富家千金。
柒慕儿成年后,爱上了一个小伙子,名叫殷和风。可是殷和风家里太穷,他本人出身又不好,工作也不稳定,和柒家相比简直就是一天一地,所以柒慕儿的父亲,也就是杨霞的外公,死活不同意两人恋爱。
然而柒慕儿还是瞒着父亲偷偷地和殷和风来往,并且怀上了他的孩子。面对着父亲的极力反对,柒慕儿毅然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就是离家出走,过自己的生活。婚姻自主的年代,谁也干涉不了谁。
就在这时,柒慕儿的父亲承诺给殷和风一笔钱,让他离开他的女儿,殷和风答应了,拿着钱远走高飞了,再也没有出现。柒慕儿万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爱情,到头来却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失去精神支柱的她忽略了肚子里的孩子,等到肚子很大了才醒悟过来。柒慕儿的父亲也看了出来,就让柒慕儿把孩子打掉,可是她坚决不,宁死也不。柒慕儿的父亲犯难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未婚的女儿把孩子生下来吧。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还是很封建的,未婚生孩子足以成为一件被耻笑一辈子的事;但又不能过分地逼迫她。
这时,杨大春出现了。
杨大春的家境并不比殷和风好到哪里去,只是他能说会道,办事果决,深得柒慕儿父亲的器重,并认成了干儿子。杨大春间接知道了柒慕儿父亲的难处,就主动要求娶柒慕儿为妻。柒慕儿的父亲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了。对爱情已经绝望的柒慕儿,迷迷糊糊地就嫁给了杨大春。三个月后,生下个女孩,取名杨霞。
两年后,柒慕儿的父亲去世,杨大春就正式成了柒家的当家人,坐拥家财万贯。杨大春较之柒慕儿的父亲更会挣钱,往往不择手段,黑白通吃,没过几年就成了本市首富。而柒慕儿在家里的地位却越来越低,及至后来,除了不用干活,和一个保姆没多大差别。
柒慕儿成就了杨大春,但杨大春却以柒慕儿为耻辱,他恨殷和风,进而恨柒慕儿,最恨的还是殷和风和柒慕儿的女儿杨霞,从小就没给过她好脸色,非打即骂。所以杨霞很小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幼小的心灵早已涂抹了一层厚重的阴影。少女时代刚烈的柒慕儿结婚后却变得软弱无能,为了女儿能够过上好生活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所以杨大春不管女儿的死活,就在情理之中了。
17
杨霞说完,已泪流满面。她无力地倚靠着脏污的墙壁,一双美丽的眸子变得黯然无神。没来由地,我有些心疼她,无论怎么说,她都不该是那场变态恋情的受害者,事实却是,甚而可以说,她是最大的受害者。如果她知道她的父亲准备挥金五百万雇凶杀她,那么她将绝望到何种程度?
“你好可怜!”我嘟囔道。
大概是伤心的往事让她暂时忘却了眼前的危险,她望了我一眼,又说:“妈妈这辈子遇到两个负心的男人,一个为了钱抛弃她,一个为了钱占有她。她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得到的却是欺骗。有了她的教训,我对于爱情早有了戒心,不过我觉得,我爱王志是真的,但我至今没有和他发生那种行为。那个事,对于男人很随便,对于女人却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妈就是因为不慎重,所以才造就了她悲剧的一生,我不能重蹈她的覆辙。王志说,爱一个人就应该为他付出一切,否则就是虚情假意。我承认在那方面暂时无法满足他,但其他方面我都可以付出,包括生命。”
她的语气很坚决,我不由有些感动,但我以为,她妈并不是不慎重,只能说是遇人不淑。在爱情里,谁陷的深,谁就是卑微的一方,这是千古定理。
“所以,”我猜测道,“在得知他被绑架之后,你就冒着生命危险去营救他?”
“是。”杨霞点点头,“不过我也是没办法,我就这么大点儿能力,又没有谁可以倚重。”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明晚就是最后期限,没钱,又不能报警,等着绑匪撕票吗?”
听到撕票,杨霞一下子又变得紧张起来,拼命地摇着头,说:“不不,不能,不能撕票!”
“那我们就报警吧!”
“不能报警!”
“为什么不能?你就那么不相信警察?”
“我,我,”杨霞吞吞吐吐地说,“昨天他们和我通话时,王志告诉过我,不能报警,否则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他说这话,说明绑匪一定很可怕。如果报警,那就等于是害了他。我不能让他死,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这是我们曾经发过的誓!”
我无语。我说不清此刻的感受,是感动,还是觉得她可怜。她埋怨她妈爱得不慎重,其实她爱得又何尝慎重?
18
折腾了一宿,我们谁都没有困意,相对而坐,消耗着时间。我一方面希望时间慢点走,最好能停留在这一刻,就不必面对未来的凶险;另一方面又希望时间快点走,是杀是剐痛快了断也好,须知,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天已大亮了,我仍然没有一点主意。
如果报警,等于自首,目前我还不甘心;没钱交给绑匪导致王志被撕票,我还是会被牵连。现在杨大春又加入进来,他说两天后如果得不到杨霞的死讯,就会把一切都交给警察处理,到时候我还是在劫难逃。
无论怎么说,我都没有出路。
难道,我真要杀了这个可怜而痴情的女孩吗?
陡然间,我的心里涌过一股杀气。
如果我杀了她,就和杨大春站在一条线上了,管他王志是死是活呢,杨大春会摆平一切。我还能得到五百万,除了还债,足以东山再起。如果我不想还债,就让杨大春安排我出国,从此无忧无虑地享受下半辈子的精彩人生。我还年轻,坐一次牢就一切都完了;就算不坐牢,又如何应对那些虎视眈眈的债主呢?
对,杀了她!
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在鼓励着我。
她和你无亲无故,又不是你的女朋友,你甚至不认识她,她爸还骗得你倾家荡产,流离失所,这是她的报应!谁让她是道貌岸然的杨大春的女儿呢?她不可怜,你才可怜,你比她可怜一百倍!
我心里的杀气更强烈了。
人一旦动了杀气,就会变得异常的冷静,这种冷静进一步让人变得冷漠和冷血。我已明显感受到了这种冷,这种冷让我的头脑顿时灵活起来。我不再纠结那些无聊的问题了,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康庄大道,就是杀了她!
我从箱子里翻出一块面包和一瓶矿泉水递给她,说:“来,补充点吧,身体不能垮!”
她失神地望了我好一会儿,接过了面包和水,放在嘴里吃了起来。那瓶水我事先做了手脚,里面掺了足以让她昏睡一天一夜的迷药。当初准备这些是为了应对她大哭大闹,没想到却以另一个目的用到了它。在她睡梦当中动手,免得她痛苦,也算是我最后保留的一点人性吧。
“我想通了!”她忽然说,“今晚我空手去赴约,我尽力和他们谈判,如果他们不放人,我就和王志一块死!”
说着,她咬了一块面包,牙齿有力地挫动着,目光沉着而笃定,神情也异样的悲壮。
19
晚上十二点,我准时出现在绑匪指定的会面地点,还是在火葬场旁边的那个废弃的工厂里。我拖着沉重的银色行李箱,箱底的小轮辗压着水泥地面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我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诡异。
我没有对杨霞动手。
她喝完了那瓶水,过不多时就昏睡了过去。我把她扶上床,盖好被子,我就出来了,准备了这个行李箱。当然,里面没有钱,但份量足够。我没有勇气杀她,她那么美丽,睡着了更显得楚楚动人,无论用什么方式让她死亡都是暴敛天物,我做不到。
我要做最后一搏。
晚上十一点五十,绑匪才打来电话,听到我的声音,顿时起了疑心,我赶忙解释:“我就是昨晚跟杨霞一起去赴约的人,那个开车的人就是我。她忽然生病了,大概是惊吓过度吧,一直昏迷不醒,接不成电话。”
“那么今晚来赴约的也是你一人吗?”
“是的。”我早已想好了说词,“总之的意思,你们要钱,我们要人,我们不报警就是。”
“这么说,你们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490万?”对方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兴奋。
“是的。”
对方停顿了一会儿,说:“好,十分钟后,还在昨晚那个地点会面。”
于是我就来了。
20
我刚走到厂区的中间,绑匪就打来了电话。
“放下箱子,开车走,不许回头!”对方命令道。
“我要见到王志,并且要带他一起走,否则我不会留下箱子的。”
“我怎么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不是真钱?”
“同样的担忧,我怎么知道你们拿了钱以后会不会放了王志?毕竟你们违约在先。”
“呵呵,你很屌啊!你就不怕我们撕票吗?”
“现在钱已送到,你们还要撕票的话,说明你们根本就不是冲钱来的!”此时,我只能和他们赌一把了,“你们既然不是冲钱来的,我即使拿再多的钱过来也没用,随便吧!反正我只是替杨霞来赴约,王志和我非亲非故,他的死活跟我有个毛关系!”
对方沉默了,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差不多过了一分钟,他才说:“好,你等着我们!”
21
几分钟后,一辆面包车开进了厂区,在我的不远处停下,先下来三个男人,接着,五花大绑着的王志被两个男人拖下了车。他光着上身,身上横七竖八地布满了血痕,嘴被一条透明胶带封着。其中有个光头男人,貌似他们的头子,对身旁的一个长头发男人低声说:“去把他的箱子拿过来!”
长头发男人点点头,就冲我走来。我大喝一声:“别动!”从后腰间拨出一把手枪,照空中开了一枪,枪声在夜空中显得特别嘹亮,枪口火光闪烁。他们顿时不敢动了,齐退了几步,面面相觑,又惊慌地望着我。原来绑匪并不可怕,都是纸老虎。我冷笑。我又把枪口对着他们,命令道:“解开他的绳子,让他把我的车开过来!”
我掏出车钥匙,扔了过去。
他们于是给王志松了绑,撕下贴在他嘴上的胶带,推了他一把:“去吧!”王志犹豫了一下,便战战兢兢地捡起了车钥匙,走到远处把我的车开到我的身边停下。我迅速钻进车里,把箱子往远推了一把,关上门,对王志说:“快把车门锁了!”
王志按了锁门按钮,转头问我:“你是谁?怎么有枪?”
“我哪有枪啊,是个仿真玩具罢了!”我焦急地看着车外正在往开弄箱子的绑匪们,催促道,“别讨论这个了,赶快走吧,钱也是假的!”
可就在此时,车却熄火了。
我的车是自动档的,从来没熄过火。
“怎么回事儿?”我问。
王志还未答话,车外一个声音喊道:“王志,别走,钱是假的!”我一时蒙了,听话音他们好像和王志是一伙的。我惊恐地望向王志,他冲我诡秘地一笑,抽掉车钥匙,便下了车。我听到他骂道:“妈的,他的枪也是假的,我们差点都被骗了!”
随后,我这一侧的车门被人打开了,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们揪出车外,按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他们下手很重,几度让我晕厥。我意识到这回彻底完了,恐怕连小命都难保了。
我来救王志,可王志就是绑匪的一员。
22
他们打累了,就把我绑了起来,同样用胶带封了我的嘴。鼻孔里有鲜血涌出,所以我呼吸起来十分费力,几乎窒息。我躺在硬实的水泥地上,动弹不得,浑身各处钻心地疼痛,尤其是右肩处,估计是骨裂了。而我此刻已顾不上疼痛,更多的则是恐惧,落在这帮残暴的人手里,他们接下来将会怎样折磨我呢?
看来英雄不好当,下辈子一定要记住。
“王志,你,你怎么会……”
一个女声传来,这个声音让我感到欣喜,又让我感到难过。我艰难地抬起头,看到的正是杨霞。这个短命鬼,你来送死吗?我在心里骂了一句。杨霞几步跑到我身边,蹲了下来,用手撕着我嘴上的胶带,由于慌乱,一时撕不下来。她哭着说:“你干嘛要这样啊?你干嘛要给我下药啊?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我,我应该听你的,对不起……”
我想,那些迷药一定质量不好,否则她不会醒得这么快。
她正说着,被几个人拉了起来,把她的双臂反剪在背后。
“王志,”杨霞挣扎着喊道,“你绑我吧,用我换他,他是个穷光蛋,绑他没用!我家有钱,我配合你……”
王志走过来,嘿嘿阴笑两声,说:“谁说他没用?他的用处可大着呢!几天后,人们就会在岗邑水库的大坝下面发现两具尸体,一具男尸,一具女尸。男尸就是这个穷光蛋,女尸是本市首富杨大春的女儿。警方通过调查认定,这个男人见色起意,将杨大春的女儿劫持到岗邑大坝上实施强奸,两人在扭打的过程中不慎同时坠入大坝下面的深壑,当场身亡。你想想,大坝有几十米高,下面是结实的混凝土地面,嘭的一声,保管一点痛苦也没有。哈哈,完美的结局!”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杨霞喘着气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得问你那位可敬的爸爸!”王志收敛起笑容,“好吧,我不妨告诉你,是杨大春出五百万让我干掉你!”
“不,不会的,我爸不会那么做的!”杨霞吼道。
王志不理她,仍在得意洋洋地说着他的完美计划:“但我总觉得,就这样把你干掉是不是太轻松了?我和你谈了那么久的恋爱,你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我是不是很亏?所以我还想开发你的剩余价值,于是就策划了这起绑架案。我原本想着,只要你拿来五百万,我就不杀你,和你一起远走高飞,过我们的幸福生活。可是你好抠啊,想拿十万块钱换我的命,我就那么不值钱吗?”
他摊开双手,一副很失落的样子。
“我不是抠,是我确实没钱!”杨霞哭着解释道,“就是那十万,我也是挪用了公款。”
我好一阵心痛,这种人,你还和他解释这些有用吗?即使你拿来那些钱,他照杀不误,不过他又凭空多得了一笔钱。他的话前后矛盾,早已暴露了他内心的贪婪。可是我的嘴被封着,说不出话来。
光头男人说:“王志,别和她废话了,动手吧!”
王志悠然地望向夜空,自言自语地说:“云淡风轻,月明星稀,绝好的夜色!”
23
“王志,你太让我失望了!”
随着一个浑厚的男声传来,杨大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的身旁,是一位美丽的中年女人。所有的人都怔住了,最吃惊的是杨霞,她呆呆地望了杨大春和那个女人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爸,妈!”显然,那个美丽的中年女人就是曾经为爱疯狂的柒慕儿,她的脸色苍白,表情僵滞,神情漠然,只有眼中微微闪着的泪光,证明她是个有着喜怒哀乐的正常女人。
“杨总,你怎么来了?”王志心虚地说。
“呵呵,”杨大春用五根手指梳理了一下他精短的头发,冷笑道,“我再不来,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宝贝女儿了。你果然不负我的厚望啊!我给你五百万还嫌不够,又导演了这么一出闹剧再要五百万,你胃口不小啊!下一步是不是连我都要绑架?”
“不不,不是,杨总,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王志慌了神,连连摆着手,颠三倒四地解释着,可是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来。他明白,杨大春早已躲在暗处听到了他说的话,再怎么解释都是此地无银,怪就怪他们今天太大意了,所以他住了口。
但他还有个疑问:“好吧,杨总,我承认我是临时起意,想多弄些钱。”他羞愧地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杨霞,“可是你既然雇我杀她,现在眼看就要成功了,你为什么又要出来阻止?你就让我死个明白吧!”
“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杨大春正了正神色,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凭着我这双毒眼早看出你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我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你?于是我就设了个局想考验考验你,如果你能通过考验,你不仅能娶我女儿,在我死后还能得到我的全部遗产。遗憾的是,你没通过考验,为了区区五百万你居然忍心杀掉自己心爱的女人,心肠够毒啊小子,我真是低估你了!”
杨霞满脸的难以置信,不住地摇着头,喃喃地说:“爸爸,这不是真的对吗?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不会花钱雇人杀我的是吗?”
“霞儿,这是真的。”一直沉默不语的柒慕儿开口了,“不过你爸派了保镖二十四小时保护着你,没人能伤害到你的!霞儿,你要理解你爸的良苦用心,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咱们杨家太惹眼了,家大业大,名声在外,靠近你的人并不都是真心爱你的。”
杨大春沉下脸望了柒慕儿一眼。
我想,柒慕儿这番话应该是在影射着自己。
“那么他呢?”王志指了一下躺在地上的我,“也是你安排的吗?”
杨大春哼了一声,说:“这个你没必要知道,你没资格。我只能告诉你的是,他通过了这场考验。他虽然和杨霞素不相识,却没为了钱而丧失人性,还不惜牺牲自己替杨霞赴约,而且成功将你救走,如果你不是绑匪的话。无论是品格,胆识,魅力还是能力,都是你无法相比的,所以,他才是我心目中的好女婿——杨霞,还不去把你的如意郞君扶起来?”
杨霞这时才想起我还被捆在这里,赶忙过来替我松了绑,撕掉了我嘴上的封条。我浑身疼痛得站不起来,她的力气小,扶不起我,就紧紧地把我抱住,哭了起来。然后,她在我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热热的香甜之吻,让我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但我明白,故事还没有结束,刚刚只是是个开始而已。
因为事情的真相,并不是杨大春所谓的设局考验女婿和遗产继承人,而是柒慕儿从中起了关键作用。
我是在最后一刻才想起杨霞的妈妈柒慕儿的,只有她,最在乎自己的女儿。我来赴约之前,给柒慕儿发了一条短信,简要说了事情的经过。所以这看似圆满的结局背后,却隐藏着另一番惊心动魄的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