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车

周五的动车站人山人海。我推着一个巨大如怪兽的箱子,背后的人形巨浪缓缓地推着我前进。车站声音嘈杂,空气里弥漫着汗液的臭味,夹杂着回乡的焦虑。 经过安检通道,有不少以"正经理由"插队的,就是嘴上说:"我这趟车次要来不及了,能不能让我先过去"。却从不提前来车站的那些人。我可不想明天再挤一次了,于是向前用力地挤去。 千辛万苦,我终于成功卡着时间点上了火车,踏实了回家的路。

终于到站了。 晚上的城郊凉风习习,吹散了因为长途跋涉带来的疲倦感,就像夏日炎炎,猛灌冰啤酒,从头顶直爽到脚底。

甫一出站,一群黑车司机围将上来,像鲨鱼闻到了鱼腥一般。

"来来来,有没有白象镇的,柳市镇的,有没有磐石的,七里港的,差一位啊,上车就走嘞"

"小伙子,你哪里的,白象?还是磐石"

我摆摆手,摇着头,径直往外走,直奔公交车站,这是摆脱群鲨的唯一办法。他们会放弃一些"果断拒绝型"的目标,立马转向那些露出犹豫表情的客户。几个黑车司机垂头丧气地走开,然后又兴致高涨地迎向后面的人群。

上一趟公交车刚走。唉,该死的大皮箱,我真是对你又爱又恨,爱你能帮我装那么多东西,恨你害得我慢得像像一只老乌龟。我抬头看看天空,天慢慢变得有点阴沉。

这时候,一个矮瘦男子向我缓缓走来,他留着干练的杨梅头,穿着白色的T恤,一双棕色凉鞋趿拉着。慢慢地靠近我,警惕心告诉我要往后退一步,我用力抓紧行李箱的拉杆 ,快要将它抓断,生怕对面的男子抢走我又爱又恨的大家伙。他长的黑不溜秋,贼眉鼠眼,好像习惯了别人对他表现的警惕心。

"小伙子,去哪里啊,上一趟公交车刚走,还要等很久的",黑车司机露出伪善的笑容,白白的牙齿跟他黝黑的皮肤是绝配。

"我去白象镇,多少钱",如果表现得太主动,一会就没有讲价的余地。我不耐烦地问道

"走,二十五,市场价"

我思索了片刻,想到要拎着这么大一只皮箱等许久,还是坐黑车吧。 对面的男人瘦小,就算要动手,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二十,走吧,车子在哪里?"

"行,二十就二十。来,跟着我走,我帮你拿吧",他伸出手来想拉我的皮箱 。

"不用,我自己来吧"。

那是一辆黑色的奇瑞轿车。我把行李箱安置好,坐在了前排,总算松了空气。

"你等我一下,还有一个位置,我再去拉一个客人,马上好,马上就好",黑车司机说完露出不容置疑的笑容。

"那好吧,你快点,一会下雨就麻烦了" ,我不耐烦摆摆手。黑车司机的老套路,嘴上跟你说立马就能走,到了车上就翻脸不认账,要一等再等。谁让这里交通不方便呢,只能等着了。

"行行行",他压压手,示意我耐心一点儿。趁着他走开的功夫,我顺手拍了车子的车牌,发给了家人。人在江湖,小心驶得万年船。

过了五分钟,一女子挎着一个时尚靓丽的包包,跟着走了过来,她穿着一条黑色长裙,裙摆带着性感的蕾丝边,雪白的脖颈,一条铂金项链在汽车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她胆子一定很大,这么晚,敢独自过来坐黑车。也许是黑车司机跟她说了车上还有一个人一起拼车,还跟她说了先送她到目的地。她才放松了警惕吧。

不过管她呢,我只想着快点回家。因为天越来越阴沉了,我可不想被淋成落汤鸡。

"走,我们出发",沉默中,黑色的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隐没在黑夜中。

"你是去哪儿的",我想和她聊聊天,毕竟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要一起度过。

"我去柳市镇",女子简短的回答拒人千里之外。

可是我印象中柳市镇跟白象镇并不顺路啊,可能是我太久没有回镇上了吧。

黑车司机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我聊着。狡猾的目光时不时从后视镜瞟向后方,贪婪地观察着后座的女子。

快到白象镇的时候,后座的女子才意识到没有先送她去目的地。

"喂,师傅,这不是去柳市车站的路啊",她紧缩眉头,焦急地问道。

"美女,你不是说是去白象车站吗?怎么变成柳市车站了呢,哎呀不会是我听错了吧,不过我得先送这个小伙子,他先上的车",黑车司机抓抓脑袋,歉意地说道。我能察觉到他一丝计划得逞的洋洋得意。

无奈,女子沉默着不回话。外面开始下起了大雨,四下也没有其他的出租车。后视镜里,她双手放在裙摆上,握紧着拳头,有点愤怒又有点不安,不敢和黑车司机争论,生怕被直接丢下,扔在大雨中。

这是一个既陌生又狡猾的黑车司机。

“小伙子,到了”

这时,在我内心,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告诉我:让一个女子独自坐黑车回家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难道你忘了前阵子刚刚发生的滴滴司机强奸杀人的事情了吗?况且这是一个狡猾又贪婪的黑车司机。

善良的小人让我站出来。我正犹豫着要不要伸张正义 ,自私的小人推开善良的小人对我说:你家已经到了,外面这么大的雨,小心成落汤鸡啦,快回家吧。女子只会迟一点回家而已,不会有危险的。

最终自私战胜了善良。

下车前,我瞥了一眼后座的女子,看到她祈求的眼神,像是在跟我说:请不要走。

翌日。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昨天夜里,一女子被害,警方正在全力追捕犯罪分子"

不对!等一下,这黑色的带着蕾丝边的裙摆!?如此熟悉,不就是昨天那个…我陷入深深的不安,此刻多么希望我的判断是错误的。为什么会是她,昨天那个夜晚,在我离去之后,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是贪婪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她身上来回扫过,她开始不安。是动手动脚,言语侮辱,她开始反抗。但是反抗只会激起黑车司机的兽欲。我能想象,那个狡猾又贪婪的黑车司机,在我下车的那个时刻,嘴角微微牵起,露出计划得逞后阴险的笑容。

本来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的。我抱着头,目眦欲裂,陷入深深的自责。我想到手机里面的车牌照片可以帮助破案,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黑夜降临,无数的黑车驶出驶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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