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刀,划伤我的脸

我曾想嫁给一个表哥。

说起来他是我接触最多的哥哥。我一直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清晨。我睡眼朦胧走出大门,去上厕所——啊!那时候我们家还住在爷爷留下来的带着雕花栏杆的小阁楼的院子,气派的石雕门楼,沉重的像石头的大门,最上方题有“忠恕”二字的石刻牌匾。厕所在院子外面。蓦然看见,一个人静静站在门外,身穿白色衣服,在晨雾中,不太看得清脸。我迷糊地看着他,他突然跟我说话,叫了我的名字。他认识我,我是不是也认识他?我完全不知道他是谁,局促不安地应了声什么。速去速回,告诉妈妈外面有一个人,还认识我。妈妈说,那是你大姨的大儿子,快去请他进来。我大概问为什么这么早来,因为我记得妈妈说,他要读大学了,家里困难,来亲戚家里拿些钱。当时笨得很,对这些一概没感觉。直到我上大学,亲戚们主动要给我钱的时候,才想起来,那时候的他怎么做得出借钱这种事呢?十八岁的少年。

我忘了我是怎么请他进来的。就记得他一个人站在晨雾中的样子。我常常想,他家很远,早上很冷。

以后渐渐记事,渐渐听说,小时候我很讨人喜欢,跟现在完全不同。最重要的是,所有关于我的好话,几乎都来自于大姨家的人,他们说我在那里生活了很久,我会叫人,嘴巴甜,吃苹果不吃皮,胖胖的爬不上坡,小毛病一堆。我每次听像是听别人的故事,新奇。我居然从来没想过,我们曾一起生活过,或许还很亲近他。是我忘了他。在通讯闭塞的小时候,不见不闻不知,什么都忘了。所以,那一次见面,他叫我的名字,而我不认识他。现在,也常有人叫我的名字,说我小时候的事,而我对他们全无记忆。等我帮姐姐带过孩子以后,才切身体会到,小孩子的残忍。

我学习很好,他也是。初二暑假,沉迷学习不可自拔的我主动要求去他那里补课,一起的还有一个姐姐。我记得我自学做完了下学期数学课本上课后习题,陪着那个姐姐背单词,还有就是和他一起牵骡子去河边喝水,去菜地,去村尾的井里担水,去河里洗衣服。真是条件艰苦的一个夏天。每天都觉得太热,无聊。我觉得最有意义的就是和他说话。他是我接触最多的最有知识的、最懂事的人。

之后一切平常,不说也罢。他是所有人的大哥,被所有人喜欢,反正被我喜欢,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觉到,我希望他来,我不想他走,我跟亲戚们道别总是看他,每逢聚会总是找他。我觉得他不知道。事实是,事情本来就很简单,每个人都有一个喜欢的亲戚家的孩子。

那个暑假还有一件事。二表哥结婚早,生了儿子,大家亲的不行,百依百顺。我记得他说:别尽依着他,小孩子,你对他的好他长大了都忘了。那个姐姐当时讪讪的,不太开心。我觉得有道理,可是未免无情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起第一次见面,竟然觉得和这句话若有联系。

我第一次有种想嫁给他的念头,是在知道他要结婚以后。从亲戚口中得知,这场婚姻是个麻烦。我当然站在他那边,我觉得我可以做得比新娘子好百倍千倍,他那么好应该被好好爱着啊,怎么那个女人这么可恶?!

我哥哥姐姐众多,唯有他最亲近,最想亲近。我觉得很奇怪,也许是对第一次见面印象深刻,也许是我天生喜欢书卷气的人,也许是他人真的很好。嫁给他这种念头也许是幼稚的保护心理、圣母人格在作祟。我并不爱他。

但是不甘心。我关注他那么久,但是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有时候会幻想,如果我提出要跟他上床,他会怎么办?哈哈哈哈,想起来就觉得痛快,他没准吓死。他被生活搞得精疲力竭,从十八岁或者更早,就开始经历难过。我不应该想着吓唬他。

我觉得我这个人很讨厌、很不负责任的一点,就是总希望通过上床达成一些不完满,似乎以为什么都不如做一次来的货真价实。关系这么好没上过床?不行,我要圆满,要全部得到,要毫无保留。

事实证明,我这个人永远学不会聪明,不懂得适可而止。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在感情最浓烈的时候分开。何如各留不尽之情,作长相思哉?而我,每次非要等到杯盘狼藉、东方既白的时候才失魂落魄地收场。火虽美,可是化成灰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佛祖说得对,五蕴皆空。一切爱憎痴都是因为遮,也就是愚,看不穿。

我的确是看不穿,我口上豁达,随缘啊。实际上,对于真正想要抓紧的人,他要摆脱我我都要求他的,怎么可能主动离开呢?不可能的。我一直记得一个梦:他用刀毫不留情地划伤了我的脸,我竟然打算哭,以期被他抱上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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