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华人囤枪自述：加州一天卖了3800把

▲ 林立飞因为美国疫情开始摸索买枪，他去的枪店不是关门就是排起了长队。（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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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好多华人买枪，是被微信上的自媒体带节奏产生了恐慌。我买那个长枪的时候，身边好几个华人都在买枪，但是他们对枪基本上不太明白，所以在那咨询，最后买的那些枪的口径，在我来看作为家庭防卫都不太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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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何豆豆

责任编辑 | 刘悠翔

北京时间2020年3月26日，美国华人Jimmy的华人邻居深夜遭遇入室抢劫。劫匪共三人，蒙面砸锁强行进入，将一家三口捆绑，并抢走所有现金和贵重物品。Jimmy告诉南方周末：“自新冠疫情在美国暴发以来，这已经是华人被欺压的第n件事故了。”

2020年3月27日，FBI警告可能因疫情激增的亚裔歧视犯罪。
林立飞和杨西州是生活在美国加州的中国人，中国疫情暴发后，他们就在超市买好了口罩，时刻关注疫情状况。随着美国疫情日趋严重，部分地区的反华情绪开始升级，据他们回忆，“时间节点大概是特朗普说Chinese virus（ ‘中国病毒’ ）”。而到了3月25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又改称“冠状病毒”，并且赞扬亚裔美国人。
两位在美华人向南方周末讲述他们这段时间的经历，从超市抢购、口罩难求到囤枪自卫。以下是他们的自述。
1

枪没等到，枪店关门了

我叫林立飞，生活在美国加州湾区。
湾区是美国疫情起始的第二个地方，第一个是华盛顿州西雅图。
加州大概在一周半之前“软封城”，英文是shelter in place，就是每个人待在家，所有不重要的店关门，只有超市那些生活必需的场所开着。当有城市开始“软封城”，我能感觉到外国人开始重视这件事情。
我看到有新闻说纽约那边华人受到歧视。得州那边有两个华人去逛超市，被人攻击，脸被割了。听说湾区有几家中餐馆被砸了，不知道对方是想抢钱还是讨厌中国人，我觉得可能两个原因都有一点。在我们华人社区里面，虽然还没有发生这些事情，但大家明显更紧张了。特朗普一直在喊Chinese Virus，我觉得社会上的反华情绪肯定是有增加的，尤其是特朗普的支持者。
我最开始戴口罩的时候，去超市能感到有人在看我，那时候80%、90%的人都还没有戴口罩。老外就在那指指点点，当时我老婆还有点咳嗽，她听到边上有人说：“这姐们在咳嗽，赶快跑。”
2月底3月初的时候，我和老婆考虑搞把枪。我加了一个在湾区卖枪的人的微信，看到他最近开了一门手枪基础课，我就报名听了一下。课是付费的，价格大概是300美金。听完课去考试，考完拿到持枪证才能买枪。
我是掏钱上完课才知道考证不需要上课的，可以自己考。但那个培训我觉得挺不错的，它先教你一些基本的安全知识，包括怎么持枪，比如不要把手指放在扳机里。考到持枪证后，我还没想好具体买什么枪。3月7日这门课有一个实弹练习，我去打靶店，两个教官带了18种手枪，让我们六七个学员把每种都试了一下。试完以后，我就直接在网上订了一把，型号是sig sauer p226 mk25。我花了999美金，相比其他手枪来说算是比较贵的。正常情况下，可能五六百美金就能买到不错的枪。但当时我想买这把，一个是因为我自己用过，觉得挺舒服；再一个是我看到网上评价这把枪不错，而且都这个时候了，你也不差这点钱。
我在网上订好，当时本该7天内寄到枪店，然后枪店办背景调查手续，这在加州又需要10天。所以我本想着7天后先去枪店一趟，10天之后再去取枪。
我等到第四天的时候，感到整个形势变紧张了。但是我也没做什么别的，因为根据加州的法律，手枪每30天只能订一把，所以我不能立即去其他地方再买一把枪。
等到第五天，开华人枪店的那个人说他要关门了，因为湾区那个时候开始要求所有的店关门。但他实际上没有店面，是他自家作为店，有枪支经营许可证。当时我就去问，你也没有店面你为什么关门。他没说具体的原因，我估计他也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着想——开枪店每天要跟陌生人打交道，而且那个时候有些人不戴口罩。所以这把手枪我现在还没有拿到。
2

“真出了事情，谁扛着枪去帮你？”

发现拿不到枪了以后，我老婆和我稍微有点慌——那个时候正是特朗普开始说Chinese Virus的时候，然后也开始听到反华声音。我就在网上搜、联系，看到我附近的枪店已经全部关门了。我加了一些“第一次买枪群”，再加上我之前上课的教官也有微信群，很多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大家都在分享哪家店开门，哪家店还有子弹。
当时我买手枪的资格已经受限了，我就想买霰弹枪，因为“喷子”（ 霰弹枪 ）是家庭防卫里面比较合适的枪。大家买枪就是以家防为主，枪支里面是“喷子”的子弹卖得最快，其次是手枪，步枪走得比较慢，不太适合家防。3月15日我报了一个霰弹枪的课，一对一的教官。想去学一下霰弹枪如何使用，顺便直接在教官那边买了。结果教官那边也关门，我有点急了。
3月18日下午，我跟老婆跑出去买枪。我们先去到一个半个小时车程的地方，群里说那家店下午三点开门，我们三点半到的时候，门口至少有50人在排队。枪店门口为什么排那么多人呢？一个是因为枪店一般都比较小，再一个是枪店所有枪都挂在墙上，并不能让一群顾客在里面跟逛超市一样，要控制人数，里面有多少员工就每个员工带一拨人，剩下的就在门口等着。
当时我一个朋友在另一边排队，那边正好开门了。我搜了下25分钟车程，我打电话联系了一下，心想那就不在这排了。
跑去一看，门口排了9个人，我们准备去排，结果最后一个人说：“店里面已经跟我说过了，我是最后一个了，你别排了。”
那家店边上有第三家枪店，我又过去，排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进店了。这些枪我之前在网上看过YouTube的推荐，知道自己大概想要什么。我想买的牌子叫mossberg，比较有名，质量也比较好。我当时问店员有没有mossberg最常见的500型号。他说有一把挂在墙上，是最后一把了。
之前我打电话跟很多店问过，开门那些店基本上都卖完了。所以听说剩一把喷子我还挺高兴，其实我不是非常清楚如何handle这把枪，我就直接下单了。手续办完了，那把枪的价格是699刀，加上背景检查和税费等等，一共814美金。卖完等背景审查，店员跟我说3月31日去取。我想着10天之后终于能拿到枪了！结果买完两天之后，这家店也关门了，我买的这把“喷子”也是不能拿回来的。
现在枪店关门的范围越扩越大，最开始是湾区，然后是整个加州。网上又有一大堆讨论，关于枪店到底算不算必要门店，因为枪店的商品相当于是保护个人安全的，很多人说算。但是关店是当地的警察局来定的，我买枪的那个枪店就是被当地警察局强制关了。
前两天我接到卖“喷子”那家枪店的电话，说他们在尝试跟律师聊，估计之后是会开放预约取枪。
子弹最近也很不好买，微信群里面大家讨论，说到处都没有子弹了，最常见口径的那些子弹都变得很难买。9毫米口径的手枪子弹，价格大概是0.15美金左右一颗。这个价格浮动很大，便宜的时候可能0.1美金一颗，有时价格可能翻倍，0.2-0.3美金一颗都有。但问题是不好买，大部分枪店要么关门要么断货。
加州枪的法律非常复杂，买子弹也要做身份检查，如果先买了枪，子弹的身份检查就比较快。不然就需要做额外检查，就比较慢了。
我买了假子弹，教我老婆练枪的时候可以用。我还买了一个保险箱，因为当地要求家里的枪放在保险箱里。这些东西都买好了，就是枪没到。
大概一周前，湾区和洛杉矶附近的人弄出很多叫做SOS的群，大家相互照应。我加了一个我们这里邮编的SOS群，群里规定平时禁止说话，假如说话就代表遇到严重的情况，比如你家里被抢或者车被砸了。我那个枪群的教官不以为然，他说大家都是几天前加到群里的，素不相识，真的出了事情，谁扛着枪去帮你。我也觉得自己现在加的这个群，就是大家有什么事情说一嘴，可能去看一看，或者是帮忙报个警，至于网上传的开着皮卡主动出击什么的，我觉得就是瞎扯。
3

比安全问题更值得担心的

我叫杨西州，在硅谷工作。
我用枪的时间相对来说长一些，因为我喜欢枪械方面的东西。每隔一两个月，我就会添一把枪。我两周以前刚买了一把长枪，但那不是为疫情准备的，我平时会跟朋友去打飞碟，所以买了一个专门打飞碟的枪。
杨西州用枪时间比较长，他定期训练，认为这样才能保证防卫时的临场发挥。图为他的手枪。（受访者供图）
当时我是在一个户外商店买的，店员告诉我说最近买枪的人特别多，当时全加州一天卖了3800多把枪，销量相当高了。平时去的话，手续很快就可以办完，那天因为要排队，我等了几十分钟才拿到。
我去的算是一个local的小店，人就非常多了，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买枪，也有买好了过来取枪的，我看他们拿着枪以后，上膛都上不利索，我感觉应该都是新手。
据我观察，现在各种各样的人都在买枪，我们在公司里也在聊这个话题。我觉得好多华人买枪，是被微信上的自媒体带节奏产生了恐慌。我买那个长枪的时候，身边好几个华人都在买枪，但是他们对枪基本上不太明白，所以在那咨询，最后买的那些枪的口径，在我来看作为家庭防卫都不太实用。
其他人现在买枪，我觉得可能就是找个借口。因为枪这个东西挺花钱的，一把手枪几百到一千多美元都有，长枪一千到几千美元都有。但是跟子弹的费用来比，枪的花费还不算很大。因为枪拿到手以后，一定要训练，否则根本没什么用。手枪非常难打，如果你没有经常训练的话，可能目标距离对面十米，站在那让你打，你都不一定能打得上。我定期去打靶训练，一个月消耗将近1000发子弹。
有家庭的人，买枪肯定得和家人先商量一下。我有个同事，以前一直想买枪，家里觉得有小孩在，不同意，这次他趁着疫情把枪买了。这就不是因为恐慌而囤枪，我觉得就是找个借口把枪买了。
我知道那些SOS群，但那是非法的。这种群号称是互相守卫，但在加州你拿着枪上别人家代替警察执法，这是违法的，而且警方也开始调查这个事情了。没枪的进这种组织的多，可能想着谁有枪紧急的时候能来帮一把。
可能因为疫情的缘故，最近有新手华人朋友找我咨询。我给他们推荐家庭防卫的枪，第一个原则就是这把枪不能带保险，最好是击锤式的枪，单动或者双动的。因为很多枪是有保险的，这是军事上用的，人家大兵每天都跟这个打交道，训练有素了；你一个新手，平时存枪保险都是关上的，一旦遇到危险，你拿出枪，脑子里可能没有那根弦说先把保险打开，那么枪在你手里就成了一个致命的危险了——因为别人看着你拿枪，就先把你打了。
目前安全方面我倒不是很担心，因为毕竟加州这边，人口组成都比较好，尤其是湾区这边大部分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我更担心的其实是疫情对经济的冲击。因为湾区基本上都是高科技公司，股票占收入的很大一部分，正好最近股市暴跌，跌到没法看。
特朗普说Chinese Virus之后，大部分华人对这个言论都很反感。但短时期内，我判断不太可能出台对华人不利的政策。主要还是看经济，如果救市的这些政策都能够起作用、经济能够反弹的话，就没啥大事。害怕就是整个经济下滑、进入萧条时期，那个时候作为少数族裔生活在这个地方，我觉得才是应该担心的。
（应受访者要求，林立飞、杨西州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