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旁观袁承志夏青青

作者:雪牧冰媛

终于还是买下了第三版碧血剑。尽管现在我看得如此艰难。 

想起来,当日漫无目的地在书城中穿梭,三联旧版几不可寻。 

我从来不知道时光如此伤感而悲哀,凉薄的连人生若之如初见的美丽都不肯留下。 

我只能冷笑,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原来,竟是真的。 

说到底,金庸相比李益,更是叫人心寒。 

只因他现在已然不记得,温青青和霍小玉的烈性是一般无二的。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这不过是李益内心深处那一丝愧疚涌现时吟唱的挽歌,哀悼的未必是霍小玉,更多半,是自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懊恼情怀。 

看电视剧《碧血剑》宛儿煮茶服侍袁承志一段时,从这句话想到李益,从李益想到金庸,心中一片恻然,这个亲手赋予温青青娇嗔痴,袁承志憨厚仁的老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然而,金庸的当初让我痛心,电视剧的今日却让我惊喜。 

因为,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终于不再是懊悔而唱的挽歌,而成了当下心情确如是的切实写照。 

我看到,袁承志在青青被虏后的“焦躁异常”在那个“焦虑挂怀,哪里睡得着?”的苍茫夜色之中,借着大气端方的焦大姑娘的举手投足,眉间眼底,写意成诗,风情尽显。而此段细节,亦是电视剧完成影象与文字的相互转换而锦上添花的一处范例。 

首先,我们可从原著中的“焦躁异常”一词说起。 

很平白清晰的四个字,“焦躁”表现起来其实并不难,难的,是“异常”。 

而若这“异常”的尺度拿捏失当,则影像处理就会成为败笔,形成让观者诟病的文字影象差距。 

什么是异常?异于寻常,非同寻常。 

【袁承志越看越是心惊,撕下衣袖替洪胜海扎住了咽喉伤口,直奔内堂,里面也是处外破损,胡桂南与程青竹躺在地下呻吟。袁承志忙问:“怎么?”胡桂南道:“青姑娘,青姑娘……给……五毒教掳去啦。”袁承志大惊,问道:“沙天广他们呢?”胡桂南伸手指向屋顶。袁承志不及多问,急跃上屋,只见沙天广和哑巴躺在瓦面,沙天广满脸乌云,中毒甚深,哑巴也受创伤。虽然幸喜无人死亡,但满屋伙伴,个个重伤,真是一败涂地,青青更不知去向。袁承志咬牙切齿,愤怒自责:“我怎地如此胡涂,竟让这女子缠住了也没发觉。”】 

原著中,对于青青的被劫,袁承志是“大惊”,对满地的伤兵,袁承志是“咬牙切齿”。我们此时可看剧中台词,众人先交代的不敌五毒教,既是答袁承志书中剧中“怎么”之问,又为众人无力保护青青埋下原因与理由。袁承志听后已然又恨又怒,恨自己中敌人调虎离山之计,怒五毒教不择手段伤他弟兄。而其后众人告之青青被劫,袁承志是以两句句高八度的反问“什么”对答,既表现了他对青青被劫的“大惊”之态,通过青青被掳前后不同程度的愤怒反映,更恰如其分的表现了【虽然幸喜无人死亡,但满屋伙伴,个个重伤,真是一败涂地,青青更不知去向。袁承志咬牙切齿,】的描摹,而【青青更不知去向】中的“更”所表达的雪上加霜之意正与剧中那高八度的反问相对应。成为袁承志“大惊”及“咬牙切齿”等情状的非常契合的表现方式。 

而这青青被掳,众人被伤后袁承志的第一反应——大惊,咬牙切齿,正是他后来焦躁的源头,异常的前奏。 

到这里,剧本相对原著作了一点细小的改动,而这番改动窃以为对于“异常”的体现却是淋漓尽致的。 

前面曾说,“焦躁”的表达并不困难,难的,是“异常” 

对于焦躁,剧中采用了声影对应的表现手法,青青被五毒教掳去后叫骂刚歇,袁承志便已在门外叫阵,可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而青青的呼唤立竿见影。 

而“异常”呢? 

应该说,对于“异常”的描摹,剧中是有独到之处的,妙之一字,就在那番细小的改动之上。 

【走到屋前,飞身越墙直入,大叫:“何教主,请出来,我有话说。” 

他深入敌人腹地之后,反而神定气闲,叫道:“何教主再不出来,莫怪我无礼了。”】 

我们看到,剧中袁承志的叫阵之词,正是书中以上两段。 

剧与书有所相差之处在于:剧中两句念白均在五毒教居所之外,而书中,先一句叫阵于屋前,后一句叫阵于院内。所以袁承志才有了“深入敌人腹地,反而气定神闲”的想法。而剧中,由于两句叫阵皆于屋外,袁承志并不具备“气定神闲”的条件,于是,剧中他于院外那一番自问自答的叫阵,很是自然的又成了焦躁的体现,毫无防备勘探却在自说自话后不顾一切的不请自入,与他平素行为作风相较,实是大异于常。 

可以说,这是袁承志同志纵观全剧难得的一次失态。 

接着的,便是袁承志“灵机一动”一番雷厉风行的点穴过后的“焦心等候,焦虑挂怀” 

【“我的点穴除了本门中人,天下无人能救。且都给他们点上了,谅来何铁手便不敢加害青弟。”】书中的内心思量到了剧中成了边点边说,然而即使袁承志自己都告诉自己中了这独门点穴手法是【谅她们也不敢】害他青弟的,可却依然情不自禁的在“焦心等候”的时候“焦虑挂怀”,以致于焦宛儿在院中端茶给他时便望着他的神色相问:“又在想青青姑娘了?” 

焦宛儿的这句问话是电视剧新编情节的引导词,是焦宛儿第二次为袁承志端茶的伏笔,剧中巧妙而合理的运用焦宛儿对袁承志的关切之情,使她成了一个对袁青情愫极其明晰的旁观者。听到了袁承志那番质朴而动人的表白:我和她自从在浙江相识以来,一直朝夕相对,她那个人你也知道,小心眼。孩子脾气,不讲道理,现在她不在了,好像我的耳跟是清净了,可心里却乱成一团。 

说话的人,是感情的自然流露,话端话尾,自己真正的心意或许依然懵懂不觉,而听话的人,却已将那其中的一片情之所衷听得明明白白。而正是这一番毫不掩饰的倾诉,才让焦宛儿在第二次给袁承志端茶的时候特意穿了男装,煮了雨前茶。 

说白了,这不过是再一次用别人的嘴来娓娓相道那袁青之情,用别人的情来烘托相衬承袁青之情的矢志不移,深深不改罢了。 

而作为袁承志来说,他对焦宛儿的一番倾吐,正是自己“焦虑挂怀”的一种发泄方式。电视剧适当的将我们原本留于想象的“焦虑挂怀”用一种内心独白的方式表达出来,情恳意切,让人倍觉温暖。 

紧随这个新编细节其后的,便是抛尸的镜头。 

此段同样有一妙处,也是出自焦姑娘手笔。 

尸体抛下,焦宛儿手中的茶杯杯托应声而落。 

这是怎样的一种反应? 

在袁承志和她刚刚谈及青青,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是一具尸体凌空抛下! 

是的,是恐惧!在刹那之间令人颤栗的恐惧! 

这种恐惧在原著中被那样描述——【袁承志焦急异常,双手一扯,拉断包上绳索,还未打开,已闻到一阵血腥气,心中怦怦乱跳,双手出汗,一揭开包袱,赫然是一堆被切成八块的尸首,首级面色已成乌黑,但白须白发宛然可辨。袁承志一定神,才看清楚这尸首原来是独眼神龙单铁生。】 

现在,恐惧的以缘由在这番描述里已然凸显了,袁承志在未揭布时的“焦急异常,心中砰砰乱跳,双手出汗”到揭布后的“一定神,才看清楚”赫然告诉了我们,他恐惧的缘由是他害怕一揭开裹尸布看到的是他的青弟。 

我们可以在这个时候看到,电视剧的镜头展现的是抛尸的下抛与落地两个场景,要在那样的镜头切换里表现【心中砰砰乱跳,双手出汗,一定神,才看清楚】的心绪转变是相对困难的。所以,电视剧在这个镜头的处理上采用了转嫁的表现手法,除了表现焦急的飞奔由焦宛儿和袁承志一同完成外,原著中所描摹的【心中砰砰乱跳,双手出汗,一定神,才看清楚】已全然转嫁于焦宛儿所持茶托茶杯的砰然而碎所传达的震惊之中。 

事情到最后是有惊无险,乱布裹着的是单铁生。 

但对于袁承志而言,他从青青被虏最初的“焦躁异常”,期间的“焦心等候”,到单铁生之死带给他的虚惊一场,却让他在那个明月照窗棂的夜晚“焦虑挂怀,哪里睡得着?” 

作者:雪牧冰媛

月色蒙蒙,烛光荧荧,袁承志无声地靠在椅中,月色与烛火的投影斑驳点点流光缕缕,四周是万籁俱寂的夜。这是一个流动缓切的镜头,角度在袁承志居室内家具的空隙间不断流转而始终聚焦在他孤独而焦虑的侧影上。透着月华烛火看去,晕着一层淡而朦胧的光。 

我的视线久久的停留在那个夜晚那段最安静的时光里,它让我毫无掩饰的看到了一个男人内心深处最柔软的牵挂,而这份牵挂让我第一次领略到了无声而有情的动人风光。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我终于明白,原来,只有此情此景下的袁承志,才是这句诗最用心的解读者。 

原本,袁承志的想念故事到这里,成了一个温暖而优美的横截面,还是焦宛儿焦姑娘,用自己羞涩而勇敢的少女心事,为这份想念的结局抹上了一笔瑰丽无尽的风情。 

袁大哥,这茶是雨前茶,甘甜可口。听胜海兄弟说,青青姑娘常给你泡这种茶。 

我看青青姑娘常常穿这男装。 

一切,正如聪慧的宛儿所认知的,雨前茶是青青常泡的,男装是青青常穿的。 

重点,皆在青青。 

而袁承志自己是意想不到的,正自己先前那番宣泄的倾诉的因,才有了现在焦宛而“我觉得好玩,今天就试了一下。”的果。所以,他不解的说:焦姑娘……你这是?你贵为金龙帮的帮主,穿成这样……不太好吧? 

应该说,焦宛儿这番刻意的举动是用心为善而解人意的,她的目的是简单的,不过是要安慰袁承志的焦虑不安绵绵牵挂罢了。 

而一句“我才不想做什么帮主呢,我宁愿做你身边的书童”,则是她受到袁承志前一句“喜欢”的回答的鼓励之下,将自己的一番少女情怀羞赧的表白,不过这个书童的典故全是由小昭对张无忌所表的“不愿做总教教主而愿做你的丫鬟”转化而来,实在不符合大气的焦宛儿做派,不值推敲。 

唯一的解释是,在她知道袁承志对青青的情意的情况下,她并不介意二女一夫的结局。而这作为古时女子的习惯性教育也是说得通的,所以,她的表白,从她的角度,甚至从当时社会的角度来说,都是正常的一种示爱表现。尽管,这和我们站在青青追求爱的唯一性的角度上看去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然而,将这份少女对爱的渴望明确的切断的人,不是青青,却是袁承志。 

他截住了她那句说了一半的“我……”正色的问她:“我肚子有点饿,可以煮碗面给我吃吗?” 

想起了宛儿的那句反问——你不喜欢吗? 

想起了袁承志艰难的回答——喜欢。 

那一刻,那艰难回答的片刻里,我看着袁承志诚挚的脸,突然明白,这不仅是宛儿的反问,更是袁承志的扪心自问。正是在那短暂的扪心自问里,他已然明白,是的,他是喜欢那一身身飒飒男装,而这喜欢,不过仅仅是因为穿着那飒飒男装的人是他的青弟罢了。 

故事到这里,终于真正结束了。 

两次端茶的遥遥相应,起承转合之中,或衬,或托,或侧,或正,只是写尽了袁青之间那一份相许不变的无悔真情。 

这个在那刻的横截面中从此无心爱良夜的男子,他不是最俊朗,他不是最强大,却入了那个不是最美,不是最好的女子的眼,他们相互珍爱,彼此珍惜,直到很久以后,她终于懂了他的无声而有情,在他温暖的怀里,撒着娇,嘴角,漾起俏皮而灵动的笑。 

作者:雪牧冰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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