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华人身处美国疫情深谷，自由、失落的纽约
纽约人的失落也远胜他人
疫情下空荡的纽约
没有人能预测到今天美国已经变为疫情最为严重的国家，也没有人能预测到纽约会成为美国疫情的震中。
截至今日上午6时，美国累计确诊新冠肺炎238820人，死亡5850人。疫情最严重的纽约州确诊92381人，几乎占了全国确诊人数的一半。
有人说，纽约现在就是两个月之前的武汉。
这样的说法很残酷。
纽约不仅是美国的经济中心和神经中枢，这个全球最顶尖的国际大都市容纳着各国人的资本主义梦想。 这里居住着庞大的华裔群体，早在90年代，《北京人在纽约》中就有一句经典台 词，“如果你爱他，请带他去纽约，因为那是天堂；如果你恨他，请带他去纽约，因为那是地狱。” 而疫情对这里造成的破坏也远比其他的州更大。在此之前，没有人能料想到“新阿姆斯特丹”也会出现大量的医疗设备短缺和医务人员人手不足。
纽约的野外方舱医院
从3月1日纽约第一例确诊到3月31日确诊7.5万例，一个月过去了， 在纽约 居住的2000万民众，大部分才刚刚从梦中醒来，猛然意识到这并不只是流行在大洋彼岸的轻流感，而是不分地域、人种和年龄的无差别攻击。 没有人可以 独善其身。
华人可能是纽约州最先做好准备的一群人。
疫情在国内爆发时，她们就未雨绸缪地开始准备可能用得上的各种物资，并戴上了口罩，虽然这在当时的美国人看来是一种无病呻吟。
但也正因为这样抢先的防护，相比突然恐慌起来的纽约人，华人显示出超出寻常的镇定。
小唯、皇带鱼和程式是3名住在纽约的华人。或因工作、或因学业，他们没有选择回国，留在纽约打着这场意想不到的疫情下半场。
然而，铺天盖地的新闻新政策、 每天不断更新的确诊和死亡人数、 社交网络上的情绪战争，让准备充足的他们同样陷在一种难言的不安和焦灼之中。
01
在时间静止的纽约，自制消毒液
2020年是小唯在纽约工作的第二年。3月17日这一天，纽约的新冠肺炎确诊人数破千了，是美国第一个破千的州。
口罩、消毒液几乎是在瞬间就被一扫而空。
她现在用的消毒液是自制的。在听说混合70度以上的酒精和芦荟胶可以制成消毒液后，她在超市找了一个多小时，却发现芦荟胶都被抢光了，太多人都抱着想相似的念头。
好不容易在一家小店买到了很小一瓶芦荟胶，兑上了20%的酒精，可这样做出来的消毒液非常难闻，小唯又往里头加了点香水。
小唯自制的消毒液（中）
而口罩在美国属于个人卫生防御装备PPE，主要供给医院，小唯的父母从国内给她寄了一些。后来她又从一个华人学生的手上买到了60个日本的一次性口罩和12个N95，一共120美元。
这个价格在当下已经非常合理了，毕竟美国现在到处都缺口罩。
120美元买到的口罩
比民众更急需的是医护人员。仅仅是纽约州，就有500万N95的缺口。
3月26日，曼哈顿西奈山医院的一位护士长助理去世了。她叫凯利，《每日邮报》曾报道过她和同事们的境况：没有防护服，只能穿垃圾袋上场。
没过几天，《纽约时报》又报道了护士们在雅可比医院门口抗议物资紧缺的新闻。不光是N95，普通的医用口罩也要用一周。
还有护士说她收到了一封邮件：就算染上了新冠肺炎，只要没发烧就要上班。
小唯后来在家楼下的私人药房里，买到了一瓶珍贵的消毒液，每人限购一个。老板解释说，这一带老年人多，眼下情况危急，他想保证老人来的时候可以买到需要的物资。
这个老板会在周三晚上喊一些玩音乐的朋友在药房里开小型乡村音乐演出，都是老婆婆老爷爷。
这些平日里没什么大不了的温情，此刻显得弥足珍贵。
除了补充物资，小唯再没有出过门。一整天呆在家里上班、吃、睡，没有其他的活动，她感觉时间都静止了，只觉得这是一个极为漫长的冬天。新闻上说四月底情况就能好转，她猜测可能要拖到五、六月。
“可惜不能去喜欢的酒吧喝酒了。”说到这里，小唯担心起了那家酒吧里的调酒师，不知道他和三个孩子还好不好。
02
“生化危机”下，6英尺的安全距离
如此安静少人的纽约，或许已经不是纽约了。
这几天皇带鱼去超市买菜的时候，地铁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和流浪汉，布鲁克林下城区的巴克莱中心也从摩肩接踵变为人丁寥寥。
“好像生活在生化危机里。”戴着口罩和手套出门的皇带鱼在微信上和朋友说道。
除了在家办公，隔离后的皇带鱼就和丈夫宅在一起玩动物森友会，这个治愈型游戏在隔离的日子里红遍了海内外。
她们分工明确，每天都有额定任务，比如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自己的岛上钓到皇带鱼。
这也是她名字的由来。
纽约市从3月29日开始实行6英尺（约1.8米）的安全距离。市长白思豪要求警察对违法社交安全距离的市民进行罚款，最高可罚500美元。
皇带鱼住的公寓、去的超市都已经拉起了机场排队一般的立柱，以隔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顾客和收银员之间也要保持1.8米的距离，我把购物篮递过去的时候腰都快断了。”皇带鱼说。
她自觉自己和丈夫还算镇定。纽约疫情严重起来之前，家里就囤好了米和酱油，还有很多日本食物，因为它们做起来又快又省事。
皇带鱼的囤货
而华人的压力有时候并不来自于物资的短缺，而是对自身安全的忐忑。
和国内呼吁甚至要求戴口罩的政策不同，海外国家普遍秉持着“戴口罩无用论”。甚至新闻里告诉大家无需戴口罩。
一直到3月底，美国才改口“戴口罩可能是有用的”。在此之前，皇带鱼从朋友那里听说了因为戴口罩被白人故意咳嗽的经历。
而这种歧视不仅发生在纽约，加州、休斯顿等地的华人都因此被视为“有病”。
“他们觉得有病的人才戴口罩，这是一种观念上的差别，更别说官方一直鼓吹不用戴口罩了。”
即便现在，纽约街头的人也不是全都戴了口罩。
03
捐N95回国的留学生
程式在纽约念研究生。
都说疫情国内是上半场，海外是下半场，留学生和华侨要打全场。从国内疫情爆发起，程式没松过一口气。
那段日子他每天睁眼打开微信，消息中充斥着各种谣言、辟谣、新确诊。图个心安，他和朋友开了一百多公里，在纽约西边到处买口罩，总共捐了1440个N95口罩、1020只医用手套到云南昭通市第一人民医院。
捐赠并不是买-赠那么简单。
程式找到了一个专业识别物资资质的鉴定组，他们帮忙鉴定了程式购买的物资是否符合标准、是不是一线需要的，并判断是否能享受关税减免。此外，他还要找货代公司处理清关文件、找到一个国内的对接人，在接到物资后送到受赠方手上。
当时他完全没有意料到美国、尤其是自己身处的纽约会成为疫情震中，都没给自己多留几个口罩。
程式邮寄物资
程式所在学校已经在上网课了。他没有选择回国，一是怕接下来的学业和实习受到影响，二是路上交叉感染的风险并不小。
然而他的暑期实习大概率还是要泡汤了。现在不少公司已经中止招聘甚至撤回已经发出的offer。
3月28日，纽约开始在中央医院搭建方舱医院用来收治新冠病人，会展中心的野战医院也投入改造，用来收治给新冠病人腾地方的普通患者。
4月1日这些临时医院正式投入使用的时候，纽约一州的确诊患者就达到了7万5千人，这不是个愚人节玩笑。
高峰甚至还没有来。
程式每天都在关注美国新冠疫情的模型，在华盛顿大学健康计量评估研究中心做出的模型中，最终估计的美国死亡人数是8万人，其中纽约州占1.6万人。
“见证历史见证到累了，”程式说，“专家预测纽约市最终超过一半人会被感染，疫情高峰大概在4月中旬，我已经躺平了。”
04
人类命运共同体
3月1日纽约发现第一例确诊病例后，纽约州州长科莫依然坚持80%的患者能够自愈、新冠肺炎的致死率只有1.4%、无需戴口罩、纽约的医疗水平完全可以渡过这次疫情。
但随着检测程序的简化和检测速度的加快，纽约的确诊人数很快突破了一千、一万、三万、五万......这不仅仅是数字，确诊比率甚至占到了检测人数的40%。
纽约还有多少患者没有得到确诊？没人有个答案。
3月26日，纽约购买了45辆冷藏卡车，每辆可容纳44具尸体，这是为了防止停尸房和医院无法负荷激增的新冠肺炎死亡人数。
有官员说，加上冷藏帐篷，纽约市可以容纳3600具尸体了。
如果说在那时这只是预防手段，没过几天，30日，就有人匿名在Youtube上传了一段视频：纽约的布鲁克林医院正在用叉车搬运尸体，把死者运到冷藏车里。第二天，仅仅是从上午11点到下午1点半两个多小时内，这所医院就运出了15具尸体。
接受《纽约邮报》采访的医生说，“现在情况比911更糟糕。”
开进纽约的冷藏车
即便联邦政府已经向纽约州补充了100万个医用口罩、20万个N95，纽约的物资依然不够。有一名医生说，“病人们需要我们，但我们无法保护自己。无法保护自己就无法保护病人。”
不少医生到昨天依然在社交网络上抱怨没有口罩、没有防护服，呼吸机不够，但病人源源不断。
一名护士上传的视频
更始料未及的是，纽约的ICU内很多20岁到60岁的年轻人，他们少有基础疾病，病情却在进入急诊室的24小时内急剧恶化，随后多器官功能障碍。
这和中国、欧洲的情况都相距甚远。
“未来两周将会是非常、非常痛苦的两周。”三月的最后一天，特朗普在新闻发布会上说道。
纽约的现状只是美国、甚至海外疫情的一个缩影。这座曾令每个纽约人骄傲的自由之都的痛苦，或许足以说明，在灾难面前，没有人能真正做好准备。人类只能在一次次的教训中接受教训、学会成长。
截至今早，全球累计确诊人数999560人，即将破百万，累计死亡51364人。
除了美国，意大利、西班牙的累计确诊都超过了11万人，意大利的死亡率甚至达到了12.02%。虽然眼下国内的疫情渐趋稳定，但每日都有新增的境外输入病例。
或许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人体会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含义。疫情期间颇为畅销的《鼠疫》中有一句，“不存在个人的命运了，只有集体的经历和休戚与共的情感。”
这场名为新冠肺炎的噩梦，最终还是需要所有人一起淌过。
图片来源：小唯、皇带鱼、程式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以上内容来自「外滩TheBund」（微信号：the-b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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