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自入秋以来，明北宫桃花仙子日日收到一盆秋海棠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百花谷，于是这日我与明北宫神君女菀甫一见面，便被询问我紫东宫的海棠仙人是否为一“情种”。
这问题真是难倒了我，紫东宫大大小小事情我都管一点，唯独不管仙人们的感情生活。不过这海棠仙人云闲自来风流倜傥也不是什么秘密。
我扶额，大抵“情种”都是长着云闲这样子的脸，端着他这样子的性情，一副云淡风清又情深绵绵的样子，舞文弄墨都散发着生人勿近唯一人可以的气质。
虽说神仙万般皆寂寞，只是我是一个喜清净，不爱嚼耳根之人，便寻思着该如何结束这话题，又给女菀神君一个交代。
正巧杜鹃仙子樱儿来水仙谷日常一坐，我便摆上了织霞司送予我的棋盘。这棋盘不同于寻常的样子，奇巧的很。金丝琉璃串着云霞织就，棋子出自星宿司之手，只要摆出七星阵便算为赢。
“姐姐哪儿得来的宝物？”樱儿缩小了棋盘放在手心细细瞧着，又铺陈在半空，爱不释手。
“是织霞司的见面礼而已。”我与织霞司见面正是为了云闲的婚事，只是如今女菀在这边，我便不好开口。
“九重天的神仙果真阔绰。”樱儿摇头咂嘴。
她是不知，我为讨织霞司的“织霞万里”作为云闲的贺礼奉上的可是“散花雨”。
02
趁着她俩在水仙谷玩的间隙，我便去了趟舞煦桃源。
我只知九天之上的织霞司能将手中的云彩铺陈百态、极尽绚烂，竟不知百花谷中还有一位桃花仙子，百里花开，胜似织霞。
那一抹清丽的白影隐隐绰绰显于众花缱绻中，真是令人心动。
我刚踏进桃源，她已经飞至我的身旁。
“自上次百花宴，水仙神君交予我寒中宫请帖，不想你我见面又隔数百年。”
“灼华，你可知我几日前去九重天，是为什么？”
“为什么？总不会是为了寒中宫的那位主儿……”
我知道我自己与“寒中宫的那位主儿”确有渊源，只是今日来，得不能先乱阵脚，“是为云闲的婚事。不过，这‘大婚’说是‘大婚’，却因为云闲爱上的是凡人女子，所以说‘私定终身’，或许更加合适。
可是即便是这样，云闲好歹是我宫中唯一的男仙，我作为紫东宫神君理应送上贺礼。所以我便去织霞司那儿讨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织霞万里’。”
我看着灼华的神色，不想她却淡淡地说，“哦，爱上了凡人？像是他会做的事情。”这下我倒是接不上话了。
我摘了一朵桃花把玩着，“所以，这秋海棠之心意，灼华你该好好问问。”
“呵，我要是说我这秋海棠并不是他海棠仙人云闲所送呢？”她甩了一下云袖，饶是这样，依旧不见她的愠怒。
03
不是云闲所送？那这四海八荒还有谁敢送海棠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灼华还不是桃花仙子的时候，唤作“桃夭”。
要讲桃夭，就不得不说到水泽司沈彧。
灼华，不，姑且先称她桃夭。桃夭坐在抚仙湖畔，信手拨着古琴，眼神迷离，“我本是佩戴在水泽司身上的一方桃木坠，日日晃荡在他的腰间，跟随着他四海八荒，护他平安。
年复一年，我汲取他的仙气，竟慢慢有了知觉。那一日，他去赴九重天太子的婚宴，醉了酒，在蟠桃园坐了一夜，也哭了一夜。而我也因为这天上的沃土，和他的眼泪，在桃园生了根。一夜之间，枝繁叶茂，满树繁花。”
我听着这断断续续的琴音，想起水泽司和九重天太子妃的轶事。无非就是一眼万年，再见却只余相视而笑的距离，若非醉酒，这心事和眼泪，恐怕要憋一辈子。
后来，便是桃夭与沈彧的故事。桃夭既是因沈彧而出，沈彧便带上了桃夭。好个灼灼桃花仙，那眉间一点桃花瓣，深深刻着情。“三生无缘”的是水泽司和太子妃，而“万物是你”的却是桃夭对着沈彧。
于是一个情伤，一个成殇。
烟水笼斜阳，风送新凉。高楼极目意茫茫。浓翠常将红替去，能几韶光。
往事莫思量，空断人肠。谁于心上刻成伤。料得痴缠无一用，忘尽何妨。（见注释【1】）
桃夭决定离开的时候，沈彧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对于女子来说，是莫大的打击，对于男子来说却已是挽留。
相传用桃木剑刺仙身，轻则伤，重则魂散。桃夭想着，无情却有躯体有何用，不如一方桃木坠，还可以近身而眠。
桃花凉，凉上心头眉间。而沈彧看着柔弱无力倒在他怀里的桃夭，才知何为失去，从此思念成疾。
04
“我只知桃木剑厉害，却没有想过，我本身就是从桃木而来，他带着我到了百花谷，把我置于百花丛中，又给了我三魂三魄，而他却飞身而上，自化“抚仙湖”（见注释【2】），从此守护百花谷。
岁月悠悠，我汲取天地精华，琼浆玉露，再生为仙。
而后来，就在上次的百花宴，海棠仙人来的那时，我才知他竟捡取了沈彧的一魄。我看着他，不知如何开口，不晓得该喜该悲。
水仙，即使这样，直到如今，我依旧不知当初水泽司对于我，到底是什么情。”
她凉凉地笑着，纤纤玉指在琴弦上生生止了音。只剩下余音未了，颤着我的心。
“我如此这般，还不如羡慕你，你们总归彼此心意相通。”
我知她所说的是谁，也知总有一天会知道我遭遇了什么，只是不是今天。
05
云闲的婚礼，我没有去参加。只是听小七和樱儿说，那凡人姑娘生得俊俏，有三分桃花仙子灼华的眉眼，这世上竟会有这样的事。
我看着水仙谷里争奇斗艳的水仙和罂粟，擎着一盏灼华送的桃花醉，愈喝却愈加清明起来。
如果有一天我也要魂飞魄散，罂粟神君，你会置之不理么？
这样想来，我“吃吃”地笑起来。
“姐姐，你笑什么？”小七与樱儿面面相觑。
“笑这秋海棠果真是‘苦恋’。”
注释：
【1】出自云闲阁主《浪淘沙令 黄昏望远》
【2】见百花谷系列之《百花谷之紫东宫玫瑰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