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我经过最大的风浪,是和你的爱情
贾樟柯的《江湖儿女》近期上映,做为一个喜欢武侠小说的人,是被影片名字吸引进影院的。有人说,江湖是虚构,向来不存在。影片里廖凡扮演的斌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或许,江湖道义和儿女情长,向来只是存在于人心,再投射到现实。
影片开场,是老旧小城的人情道义构建的江湖。叫声大哥,递只烟,身份高下立判。但是当大哥的,不能只懂骁勇斗狠,还要分外擅长人情世故,能够主持整片江湖的公道。有人欠钱不还,斌哥出面,请出关二爷,欠钱的人马上承认;房地产开发商被自己开发的别墅闹鬼的传闻困扰,请斌哥帮忙解决;“大学生”出狱之后,特地感谢斌哥的照顾,没在里面受多少罪。
而那时候的巧巧,只是一个被斌哥的强大气场吸引,深陷情爱的女人。她觉得自己不是江湖上的人,最在意的也不是江湖上的事,而是斌哥是否愿意成为她的“家属”,和她一起过上安稳的生活。斌哥拿出枪,交给巧巧,告诉她:“你现在是江湖上的人了。”而这支枪,后来的让巧巧转变成了“江湖人”。一天夜晚,斌哥在街头遭遇袭击。巧巧为了保护斌哥,在街头开枪,并坚持说枪是自己的,替斌哥坐了五年牢。
那时候江湖,是物象化的江湖。
一支烟,一声大哥,一支枪,构筑起江湖意向。
而巧巧所做的一切,与江湖无关,只与情爱有关。
巧巧出狱那天,斌哥没有去接她。巧巧一个人去到奉节找斌哥的时候,斌哥再次避而不见。在来奉节的船上,巧巧的钱被偷,身无分文的巧巧选择去欺骗看起来体面的精英人士。在看起来全家其乐融融的饭局上,把男人单独叫出来,偷偷对他说:“我妹妹怀孕了,我是她姐姐。”果然有人中招。乘坐摩的去找斌哥的路上遇到大雨,在大桥下躲雨的时候,摩的司机突起色心,要和她“耍一下”。巧巧借口前面有座房子,让摩的司机去看有没有人的空档,骑上摩托车直奔派出所,声称有人要强奸自己,并交出斌哥的联系方式,让警察联系到了斌哥。这时候的巧巧,一身江湖气的机智和手段。
斌哥和巧巧在宾馆的那场戏,是整部电影泪点最足的一场戏。深情的巧巧面对变心的斌哥,一一问出所有的不解和不甘,然后再强忍着心痛去理解,替懦弱又好面子的他说出:“我们以后再也没有关系了。”紧接着,斌哥后悔说,自己应该去接她的,并让她跨火盆去去晦气。这样的后悔和弥补,本质上是无济于事的;但对仍然对爱情葆有希望的巧巧来说,斌哥的一点点温情,都像是一把钝刀。让她疼痛、让她流血、让她延续幻想,让她不得解脱。可又不得不花更大的力气去挣脱。
斌哥不记得巧巧救他的那只手,搪塞说自己有了新女友,不肯跟她回家…… 千里迢迢的寻夫之旅,成了跟过往爱情的一场告别。可是相信爱情的女人,是需要依靠的。于是,在回去的路途上,她想要把徐峥扮演的侃爷当成她的依靠。尽管他以谎言的方式出场,寻求亲密的姿态也带着更多怯懦,但她仍然可以淡然说:“没关系。”毕竟相比于曾经五年的牢狱和变心的男人,这点儿小谎言和小怯懦,不算什么。但是这个男人在知道她丝毫不带浪漫主义色彩的“囚徒”身份之后,选择了头靠车窗,紧紧抱着包,一副疏离防御的姿态在车上睡着。那一刻她知道了,这个男人,不能给她想要的依靠。于是她下车,亲手碾灭了关于情爱的星火。
巧巧回到大同,重新开起了麻将馆。墙上贴着个体经营许可证,曾经的小弟作为工人领着工资,门口装好监控……这一些,让巧巧不像是一个江湖大姐大,而更像是一个谨守着现代秩序的老板娘。斌哥因为喝酒脑溢血导致瘫痪,坐着轮椅回到大同找巧巧,因为他觉得,全大同只有巧巧不会嘲笑他。甚至在这样的环境下,斌哥再次对巧巧生出依赖和情爱,试图去抓住巧巧的手,但巧巧挣脱开了。
斌哥问巧巧:“你还恨我吗?”巧巧说:“对你无情,就不恨了。”此时此刻的巧巧,已经不再是深陷情爱,为爱生、为情苦的那个女人,照顾斌哥,只不过是出于道义,出于做人的底线和良善。至此,整部电影真正树立起了“大女主”的形象。巧巧的形象,不再是依附于男人、依附于爱情的女人,而是一个真正独立、有自己的坚守和信仰、有情有义的人。
导演贾樟柯说,自己是从男性视角理解巧巧的。最初认为江湖不存在的巧巧,却自己重建起了原本斌哥守护的江湖,更像是自己承担起了原本恋人的角色。正如爱情鸡汤文里面经常提到的:“我变得更好,是因为你,却不是为了你。”经历过爱情的大风大浪,早已不再因为儿女情长泛起涟漪。但是道义,却潜移默化成了内心信仰和守护的东西。
这是一部讲述现实生活的片子,没有助长这种“热爱美好生活”的期愿,而是瞬间将人打回原型。就像大笑时被浇了一盆冷水。这个世界有很多颜色,非黑不一定即白;好人不一定好报,不能掌控的事物一样要善待;堵,是一种复杂的观感,是一种极大的情绪波动等等。电影里面所涉及对事物态度和对人性复杂的探索,也是我所认同的。复杂的世界由复杂的人性构成,了解人的多样和复杂,才能更好的理解这个世界的动机和生活百态。
导演贾樟柯是一个身体有灵魂的作家,一个骨子里流淌着诗人血液的作家,他的电影中充满有意识和无意识的人文情怀。他通过关注的社会边缘化人物,讲述一个个经历了友情、爱情、亲情幻灭后的小人物的悲剧,发掘被时代忽略的东西。是的,他不仅是一名电影导演,也是一名作家和诗人。 他写散文、小说和诗歌,所以他的电影也充满了悲伤和天真。就像一条小河,静静流淌,或者经过凸起的石头,或者艰难的攀爬,只是静静地流淌。
电影既是隔岸观火,也是引人深思的平行世界,灯光一暗,好故事就上演了,你我、真假、善恶、美丑想分也分不清,也许这才是完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