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

我从博尔赫斯的一本书里了解到,A或C可能影响了B,又可以通过对B的预料或揣测到极远处存在着的Z,而B并不认识Z。这里谈到的影响,就像是月亮与潮汐。虽然看上去没有特别强烈的联系。

一般来说一个家族的衰落是从族长的离开以及后辈的青黄不接开始的。我的祖父,毫无疑问是我们这一支最年长且辈分最大的人。他在的时候,整个家族尚能各就其位,勉强维持着运转,然而他的离去,也像是最底层的一块零件的丢失,大厦看起来就摇摇欲坠,接近土崩瓦解。有时我更想说他像是家族的粘合剂,这个比喻并不雅致,但可称准确。

在葬礼上我能看见许多不认识的亲戚,弟弟问我为什么这些人里大多数他都不认识,我回说,这些人恐怕你再难见到。这叫无事不登三宝殿。去年我们办祖母的白事,不曾看见那么多亲戚。

可能是在前年,爷爷给我看过家谱和一本族内人编纂的详细梳理各族脉络的书,我那时二十五六岁,也许他想作为我这个年龄有必要了解我们家族尘封的往事和秘密了。但是繁复的人名和关系使我无从记忆,只知道我们原是从山东贩枣子或做官来到西都地界的,并在这繁衍生息。祖父上辈和上上辈是开设私塾教书的先生,在当地很有点地位,是几个最大和最富裕的家族之一。然而从我爷爷这辈已经很没落了,再没有出现读书或为官的。倒是我爷爷的同辈,可能是因为太太的私心,念到了书,因此大爷爷那一支早已发家。

现在来看,读书或者说文化的作用完全没有那时那样,完全可以颠覆家族的命运。和很多同龄人一样,很长一段时间我并没有形成过家族的意识,甚至没有这方面的概念。但是家谱里我却寻到了我自己的位置,我始终是,不可否认的是家族链条中的一环。我在创造着自己的命运,同样的,我正在被整个家族的命运所创造。从那时开始,我慢慢知道一个人想要突破自己的宿命到底有多难。

祖父始终是有福的。虽说居住在偏僻的所在,时常感觉到寂寞。然而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因为地点的原因,我们家里人颇多内向者和隐忍者,这是环境塑造或者说影响的结果。另外一方面使得我们远离是非,自足自己,没有太多平白无故的气受,世代的长寿说明了这一点。然而不免受制于闭塞和落后。

爷爷最后一次住院时说过,他的离开或许会造成家族的四分五裂。这点尚未得到验证,但无疑的,多年来的积怨会打开一个爆发的缺口。从爷爷口中听到这句话可见他对事事早已是心知肚明。我爱我的爷爷,如今他是几张照片,一个土坟和注定在我或我们家族的记忆中慢慢模糊的老先生,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他的思念。

老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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