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从不离场

观众离场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一轮轮文人下海后，文艺作品越来越远离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人们，成了时代潮流，人们更关注的是“资本”等形而下的话题，形而上的文学艺术则被疏远，读者也就在渐渐流失，于是，“诗人死了”“文学死了”或者是“艺术边缘化”的论调与惋惜，至今不绝于耳。

在现在这个网络阅读时代里，在朋友的怂恿下，我和朋友也弄了微信订阅号，叫“平仄书”，不定期推送一些图文，半年来，几乎没有粉丝，点击量与阅读量万分的少。这种粉丝少得可怜的窘困，就被人笑话，比如我老婆，说是现在已经没有人读书了，何必还做什么文学艺术的事呢？

惨淡经营的沮丧之余，作为曾经的“文青”，虽然依旧低能，但我又还不死心，觉得只是自己的文稿粗俗、肤浅与垃圾，以及推送的图文不够丰富、精彩与美妙，才没有吸引粉丝，获得读者的欢喜与点赞。说起这点冷清的“文青”心事，不是为“平仄书”吹嘘，做广告，恰恰相反，我是用自嘲与自我贬低来说明另一层面的高深问题：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甚至将来，永远也不缺少读者，只缺少“好作品”。

无论人们如何给文学艺术判死刑，文学艺术也从来不死。有落寞与消失的，又有崛起与热卖的；有低俗与无知，又有高雅与智慧；上世纪九十年的“王朔热”“国学热”，以及后来与现在“网络文学”的火爆，都在说明“荒漠”中更有绿洲：流失某一部分读者，另一部分读者同时涌来。就我的窘迫而言，我做不好，并不代表与说明其他人做不好，具有几十万粉丝的私人订阅号很多，网红无数，受到粉丝点赞的图文更是数不胜数——不管是纸质阅读，还是网络付费阅读，读者从来就不缺少。毕竟只要是好货，就有识货的。

最近的两件事情，更加坚定了我的这种自欺欺人的愚顽之见。

    12月14日，诗人余光中逝世，引起铺天盖地的纪念。就个人记忆与判断而言，自从开始写诗以来，十四五年里，我从未看到哪个诗人获得过如此铺天盖地的纪念：一个多星期以来，许多的作者写了许多纪念文章，无数的读者转发，在朋友圈里热议，有关余先生的信息，获得无数的点赞，人们用无数的点击与阅读量来表达对他的怀念。余光中先生所获得普通读者给予的这份哀荣，真是超出我的意料。惊讶之余，也猛然意识到读者从未离开。其实，普通读者、一般的粉丝，对于余先生的了解仅仅停留在中学课本那首现代诗《乡愁》：“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仅仅一首短诗的诗意，就俘虏无数人；仅仅因为一首短诗的家国情怀，无数的人就给予无限的敬仰。

     还有作家严歌苓创作、冯小刚导演的《芳华》上映，更是神奇。首先说明，我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不知道讲述与表达什么，我也不想去谈论电影的内容，给我奇特认识的是看电影的人：许多退伍军人穿上三四十年前的军装，仿佛在回到军营一般列队，整齐划一地踏步，集体走进电影院，集体观看电影：《芳华》。——啊，原来看电影也可以那么庄重，需要那么严肃，充满了仪式感：仅仅一部电影，就引来许多人的集体观看——观众从来不缺少。且不说电影本身，电影外的这些观众的集体行动，展现的“军人”风采，更直观地获得许多人的称赞。上映当晚，我的几个朋友去电影院，突然遇到这么一支队伍，并与他们一起观看电影，也觉得是一件很难得且荣幸的事，便纷纷自拍，在朋友圈晒照片，表达激动的心情。这种仪式感之美，早已超出了电影，而是观众自身的光华——观众从未缺失这种发现美的能力，从未失去欣赏艺术的审美，甚至只要有“好”的艺术作品，就立即引起他们的共鸣，激发他们的创造性，从欣赏过程中获得自身的美感。

   从无数人纪念余光中先生和电影《芳华》的观影“奇遇”，让我粗浅地认识到，无论一些论者怎么议论，认为现在的人们唯利是图、道德沦丧甚至“没文化”，从而讽刺、嘲笑或者苦口婆心地“教诲”，无论创作者如何自暴自弃或者装疯卖傻或者曲高和寡，无论文学艺术的“市场”如何卖弄、炒作，贩卖一时的庸俗与火爆，读者也从未缺失，观众从未离场。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文艺家有没有“好作品”。因为用“坏作品”愚弄读者与观众，其实是艺术家们“自愚”，自我抛弃，自主放弃读者与观众。但只要像巴金先生那样“把心交给读者”，就会获得读者的欣赏与尊重。这是常识，毕竟读者与观众对“好作品”从未停止期待。现在则套用一句时尚的话来说：时代呼吁“好作品”——其实，微观而准确地说是读者和观众值得拥有“好作品”。

反过来说，这种人的在场与市场的需要，也会培育与逼迫出“好作品”。不管是书本阅读，网络视频；不管是深度认知，或是肤浅判断、碎片化阅读，都需要“好作品”，也会给予艺术家们创作“好作品”的土壤与时空——从未缺失的读者和从未离场的观众，永远值得珍惜与拥有。

                                 2017年12月22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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