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禁言？疾控停止公布检测数据：乌龙背后的美国防疫困局

本文作者：陈以寒
2 月 29 日，美国 CDC 从德克萨斯州隔离区释放一名感染了新冠病毒的女性。
据 CNBC 报道，该女子从武汉撤回后，在圣安东尼奥拉克兰联合基地接受了为期 14 天的隔离，隔离期间，该患者 2 次接受 CDC 的新冠病毒检测，而 2 次检测的结果都显示为「阴性」。 在解除对该患者的隔离后，第 3 次检测结果出炉，为「弱阳性」。 而该患者在隔离解除后，曾经到过酒店、商场等地，接触人数众多。目前，该女子已被送往德克萨斯州传染病中心。 3 月 2 日，美国得州圣安东尼奥市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而这，已不是美国疫情应对中 CDC 第一次出现纰漏。 第一次乌龙：试剂盒缺陷 迅速对疑似患者进行检测是防疫工作中的重要环节。2 月 5 日，CDC 将最新开发的新型冠状病毒快速检测试剂盒 200 套下发至全球实验室，这些试剂盒可对 32 万份样本进行快速检测。 但随后，这些试剂盒就被发现存在缺陷。 据 Science 消息，美国公共卫生实验室协会（APHL）传染病主任 Kelly Wroblewski 表示，试剂盒的主要问题出在「阴性对照」上，该试剂盒的「阴性对照」出现了阳性反应，据 AXios 报道，这很可能是由于在生产过程中受到了污染。
CDC 试剂盒（图源：CDC）

美国佐治亚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健康政策与管理系副教授陈茁介绍， CDC 研发的试剂盒原本旨在减少「假阳性」，提高诊断准确率，在缺陷暴露后，CDC采取了「推定病例（presumption case）」的做法。 即修改检测方法，以除「阴性对照」外的结果来判定是否感染，而全国实验室必须将样本和检测结果寄回亚特兰大总部进行核查，以保证结果的准确。 据纽约时报报道，此前，德国已研究出同类产品。哈佛大学流行病学专家 Michael Mina 对此表示，坚持使用自己的缺陷产品，是一种美国化思维在作祟，认为 「我们是美国首屈一指的公共卫生实验室，当然不会效仿其他先行者」。
第二次乌龙：死亡患者性别被错报
2 月 29 日，美国华盛顿州报告首例新冠肺炎死亡病例，该患者来自华盛顿州金县，此前没有疫区旅行史，也没有接触过确诊病例。当天下午在白宫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美国总统特朗普称死者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华盛顿州卫生官员随后更正称，死者为一名男性，CDC 随后承认向特朗普错报死者性别。 中国日报报道称， 「美国的地方卫生官员在广泛检测冠状病毒的能力上并不理想」，首例死亡患者直至去世后才确诊新冠肺炎。 而直至 3 月 1 日，FDA 才宣布地方医学机构可以自行对患者样本进行检测。 华盛顿州贝尔维尤疾病建模研究所的首席研究科学家 Dr.MikeFamulare 称，如果病毒自 1 月中旬以来一直于未被发现的情况下在华盛顿州传播， 这可能意味着华盛顿州感染人数最低 150 人，最高达到 1500人，而最有可能在 300～500人之间。 近日，美国民众已经开始排队购买口罩。 而据 CNN 报道，3 月 4 日，美国副总统彭斯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美国公众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风险仍然很低」，「美国人没有必要买口罩」。 美国卫生局局长和美国前总统奥巴马也相继发出呼吁：「健康人不需要佩戴口罩」，而更应「勤洗手」。
美国卫生局局长推特截图
陈茁教授对丁香园表示，这可能是国情不同造成的防疫措施差别，美国需要优先保证医务人员的口罩使用。
首先，只要病人能够戴口罩，那么病毒传播的风险就将大大降低；其次，美国人口密度低，人与人之间的接触不如中国密切，因此感染的可能性较小；此外，由于全球口罩的最大生存商是中国，在疫情紧张的情况下，口罩的出口必然大大减少。 一味呼吁民众戴口罩在美国容易造成挤占「高风险人群」的资源，更不利于疫情防控。 检测数仅 459 例：不愿，还是不能检测？ 2 月 26 日，CDC 宣布美国加州出现首例无法确定病原的新冠肺炎患者。该患者近期并未离开美国，也未与任何确诊病例有过接触。 据悉，CDC 本打算拒绝为其进行检测，而在患者的坚持下，CDC 才发现这例「未知感染源患者」。 这也意味着，美国的疫情已经进入了社区传播的阶段。 在此之前，CDC 对患者检测的标准为： 过去 14 天与确诊病例有密切接触，且有发热等症状的人（包括医务工作者 ） ； 过去 14 天曾去过湖北旅行，且出现发热等症状的人； 过去 14 天曾到过中国，且有发热症状被要求住院的人。
CDC 原诊断标准
在社区传播出现后，CDC 才将检测标准放宽至：过去 14 天内与确诊病例有密切接触的人，包括医务工作者，且有发烧或下呼吸道疾病症状的人（如咳嗽、呼吸急促）；14 天内有以下地区旅行史（中国、伊朗、意大利、日本、韩国），且有发烧或下呼吸道疾病症状的人（如咳嗽、呼吸急促）；来源未明，但有发烧、严重的急性下呼吸道疾病症状（例如肺炎、急性呼吸窘迫综合症），需要住院治疗，又没有其他诊断（如流感）的患者。 CDC 修改后的诊断标准

2 月 27 日，加州州长 Newsom 召开紧急发布会，表示试剂盒仅有 200个，但全州却有超 8400人需要接受检测。 截至 2 月 28 日，美国进行了 459 次检测，而英国已进行了 7100次检测，韩国则进行了超 30000次检测。 3 月 4 日，据美联社报道，主管疫情的美国副总统彭斯在白宫简报会上表示，CDC 将发布新的指导方针，明确规定 「任何美国人，只要在医生指导下，都能够接受新冠病毒检测。」 同时，他还表示新冠病毒核酸检测费用将由联邦医保、医疗补助和私人保险承担。 现场，有记者提问「没有医保的民众是否能够得到检测」，彭斯并未回答这一问题。据悉，在美国，没有医保覆盖的民众达到 2700万左右。 据《每日邮报》报道，迈阿密一名男子从中国返美后，接受新冠肺炎病毒检测。结果显示他并未患上新冠肺炎，但出院后他仍收到 3270美元诊疗账单，医保报销后还需自付 1400美元（约合人民币 1 万元）。该男子表示，这可能会使得更多患者不敢进行检测。
图源：每日邮报
对此，陈茁教授对丁香园表示， 该账单除检测费用外，应该还包括人工费用、医务人员的防护费用等，医疗保险不一定能够全部覆盖。 但具体情况要视各个州的规定而定，如纽约检测费用就将由政府全部负担。

近年来来，奥巴马时代推行的平价医疗法案（ACA）一直在受到挑战。预防和公共卫生基金（PPHF）是根据 ACA 设立的，美国第一个「致力于改善国家公共卫生系统的强制性资金来源」，该基金一般通过 CDC 来发放。

该基金用于在预防和公共卫生计划中提供扩大和持续的国家投资，以改善健康状况，并抑制私人和公共卫生保健费用快速增长。但由于公共卫生支出被削减，这部分费用也逐年降低，美国公卫系统发展不确定性增加，近些年，CDC 也有很多人陆续离职。

CDC 预算情况（2010～2016）
医学，还是政治？ 2 月 26 日，白宫与 CDC 的新冠病毒疫情新闻发布会上，美国总统特朗普公开表示，美国在疫情控制上取得了难以置信的成就：「I would say, a miracle.」 而国立卫生研究院（NIH）过敏和传染病研究所（NIAID）主任 Fauci 则「唱了反调」，表示「我们面对的是一种严重的病毒」。 此前，特朗普还宣称，病毒可能在未来几天或几周内恶化或好转，而 Fauci 则详细阐述了美国人面临的这一公共健康威胁究竟有多严重，称「这种病毒对人类物种的适应能力非常好」，并指出它的致死率要高于流感。 2 月 27 日，美国总统特朗普任命副总统彭斯主管疫情消息发布，国内所有疫情消息、无论是否医务人员发布均需要通过其审核。
发布会上的彭斯（CNN 截图）
据纽约时报 2 月 27 日报道，CDC 传染病学专家 Fauci 曾告诉同事，「白宫已经指示他，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不要发言。」 （Dr. Fauci has told associates that the White House had instructed him not to say anything else without clearance.） 陈茁教授对丁香园表示，包括 CDC 手下 在内的数位专家的发言也受到了限制。由于 CDC 主任为总统任命，因此可能承受了来自政治方面的压力。 而关 于疫情信息不仅要保持透明，还需要能有科学、统一的声音。
据悉，3 月 3 日，美国总统选举预选迎来「超级星期二」，这天决出的代表票超过总数的三分之一。 3 月 2日，有记者问特朗普：在这样一个公共卫生危机期间，举行竞选集会是否安全？特朗普十分肯定地表示，这些集会早就定下来了。民主党人都在集会，「我觉得非常安全！」 3 月 3 日起，美国 CDC 不再公布检测人数等重要数据。
对此，陈茁教授向丁香园表示，在 H1N1 流行期间，CDC 也曾停止公开检测，将公开权限下放至各州。 此次 CDC 不公布检测人数可能是出于信息质量等方面的考虑，各州卫生部门网站将公布详细信息，而具体情况（如公布时间、公布数据种类）又视州情而定。
纽约疫情信息公开
走向何方？ 当地时间 2 月 29 号，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召开记者会。 特朗普表示美国目前正在考虑采取部分中国的抗疫措施，并对中国的疫情防控效果予以积极评价。 据新华社 3 月 1 日报道，华盛顿州州长杰伊·英斯利当天宣布该州进入紧急状态。他要求州政府采取积极措施确保该州居民健康和安全，动用一切必要资源应对疫情，在需要时可动用华盛顿州国民警卫队。 由于新冠肺炎疫情暴发，美国加利福尼亚州 3 月 4 日宣布进入紧急状态，这也是全美第三个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的州，此前华盛顿州和佛罗里达州已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根据通告，进入紧急状态后，加州政府将能够根据应急法规和预案，更方便地获取相关物资，确保县市政府共享信息，以加强防控疫情。 美国是否考虑封城？ 陈茁教授对丁香园表示：「在 1918 年西班牙大流感时，纽约曾经封城， 但此次大规模封城可能较小，美国政府也许会采取一些强制措施，例如：停止集会、中、小学停课等，但也需要遵循 CDC 的建议和各地教育局的决定。 」 「在美国，地方的自主性较强，在这次新冠疫情中，其实美国 CDC 也是和各个州各个城市来合作，各州确诊病人都由自己宣布。而 CDC 内部也有应急机制，能够协调整个联邦疾控中心和各个州来一起合作。在必要时，CDC 可以协调各州行医执照互通，及公共卫生服务部队进驻事宜。」 「更严重的情况下，总统可以宣布全国进入紧急情况，可以自由调动各州资源，甚至采取封城措施。但目前看来，全国封城可能性很小。」 据 WHO 数据，新冠肺炎的病死率为 3.4% 左右。3 月4 日，特朗普在节目中公开质疑这一病死率，称「算上轻症和迅速康复的患者，实际病死率应当不到 3.4%……我觉得这个数字低于 1%」。
截至 3 月 6 日 11 时，美国新冠肺炎累计确诊 232 例，死亡 14 例，治愈 3 例，病死率 6.03%。

致谢：感谢美国佐治亚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健康政策与管理系副教授、宁波诺丁汉大学经济学院李达三健康经济学首席教授 陈茁 对本文做出的贡献
文中信息、图片来源：CDC、NPR、纽约时报、CNN、新华社、每日邮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