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疫情蔓延至欧洲27个国家
超过2万人被确诊
德国医疗系统也随即紧张起来
一位孕期的妈妈决定回国
当国内正在逐渐复工,离我们几千公里外的欧洲,疫情却愈演愈烈。
Yi是北京人,和从事科研工作的老公在德国居住了两年。去年8月底她怀孕了,如今离预产期只有不到三个月。
随着疫情扩散,他们担心德国正在成为下一个意大利。
与“红区”意大利类似,德国也是老龄化严重的国家,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居欧洲第三位。
截至11日,德国累计确诊1952例新冠肺炎病例,其中最严重的北威州累积确诊病例达801例(截止16:00)。该州的波恩市第一例确诊患者所在小学,距离Yi的家仅有1.5公里。
以下是Yi的自述——
01
一位准妈妈的担心
病毒正在毫无防护的欧洲肆虐,可窗外的世界依旧风和日丽,这种不真实感让人恍惚。
没想到一个月前担心着国内的状况,现在却完全反过来,事态的发展令人措手不及。我和老公看着YouTube上的各种信息,心态开始出现矛盾和不安。
一方面,疫情的发展就如同当初的湖北省一样迅速,而意大利及欧盟各国的政府却一直没有作为。
意大利封锁了几个小镇,附近的米兰和威尼斯却依然游人如织,无数航班和列车穿梭于这些地方,将欢乐的人们运往欧洲各地,也包括我们所在的德国北威州小城——波恩。此时正值狂欢节,大部分德国人都热情地走上街头奇装游行。
刚刚过去的狂欢节,德国人热情地走上街头奇装游行
果然,糟糕的事情还是来了。
北威州西部小镇Gangelt的一对夫妻在狂欢节期间将病毒传染给了至少几十位州内各地的人们,其中包括波恩的一位小学老师,北威州的病例因此迅速增长,统领德国。
更加令人不安的是德国人,或者说欧洲人自上而下的处理方式。
政府告诉人们不用担心,他们的医疗系统强大并且有着充分准备,同时病毒本身并不可怕,大家只需勤洗手,戴口罩是完全没有必要并且是不建议的。
几乎所有民众都对此深信不疑。从我们的朋友到我们的医生,没有人对此表现出丝毫的慌张。
但看着从数据上不容辩驳的传播性及重症率,加上目前以及之后我们能猜测到的应对方法,可以想像欧洲大概率会陷入难以估计的医疗及社会秩序的逐渐崩溃。
02
凌晨,我们下决心回国
3月1日,德国时间凌晨5点,老公叫醒我:“咱们必须得走了。”我说好,什么时候?他说越快越好,3天内。
前一天,我们还因为不想冒飞机上被感染的风险刚刚决定了不回国,囤积了两个月的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准备申请在家办公,可病毒的蔓延远比想象中更加失控……
我无法要求别的国家对待疫情都能像我的国家那样,就像他们难以理解所有的谨慎都是必须。
我所在的北威州,3月初的确诊人数占了全德确诊人数的70%。
直到我们离开时,德国官方的态度仍然是很有限的防护,消极的确诊和收治。所有公开的信息只包括政府能够追踪到的患者和密切接触者。
普通民众想要去医院检测,只要没有去过意大利或武汉,并且没有接触过已知的确诊患者,基本都会被拒绝。
就算是已经被追踪到的确诊患者,除非重症,很难得到医院收治(第一拨感染的十几人除外),这些确诊患者在自行回家隔离的途中乘坐公共交通也都是不戴口罩的。
那位确诊的小学老师,他所在的学校距离我家1.5公里。
Clemes-August-Schule学校
确诊后,学校停课,师生被要求居家隔离。然而学生家长是可以正常工作和社交的(这个消息来自于我家附近的中餐馆老板夫妻,他们的孩子在这所学校上学)。
这些学生的家都在我家附近。由于住所是隐私,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哪里。我们可能每天乘坐同样的公交,去着同一个超市和餐厅……
在我们回来前两天,德国另一地区的一位高中老师被确诊。但他仍被当地政府要求继续授课,不需要任何防护,理由是到出现症状前才会有传染性。
在德国ZDF电视台三月初公布的医院采访视频中,可以看到医生在单独和确诊患者接触时,除护目镜和口罩外并没有其他防护措施。
让我最担心的是,五月底我们的小孩就将出生,而我预约生产的波恩大学医院已经有了确诊患者。
波恩大学医院是欧洲著名的医院,更是北威州最好的医院之一。我的邻居在这所医院工作,他告诉我们,现在每天都有越来越多的人去医院要求测试。我无法想象3个月后,万一医院失序,又没有别的医疗资源来救援,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那几天,我们反复失眠,醒着的每一分钟都是焦虑的。
等撤侨吗?似乎遥遥无期。
求助使领馆?华侨那么多,使馆能做的必定有限。
请助产士来家里生产?联系了我的助产士,她说德国有这个执照的人很少,现在约肯定已经晚了。
再等等看?可是再等几周我就不能坐飞机了……
一个决定,很多时候其实也没有那么多道理。即使回头再看它是错的,在当下它就是对的。
3月1日,我们用一个早上梳理了所有要做的事情,整理情绪,让自己冷静。
我知道因为科研不能没有延续性,老公这样做就意味着放弃物理研究,之前一年半的努力全部白费了。
我不甘心,最后一次劝他将辞职改为请假。他却说明明知道短期内不可能再回来,这样做就没有意义。
回国的机票难求,我立即订了3天后的法兰克福-莫斯科-北京的机票。晚一天,就意味着飞机上的风险将成倍增长。
时间不等我们,他要交接工作,我们还要一起处理房子和物品,尽量减少损失。不容多想必须赶紧去做。
接下来的3天,几乎每天都是只睡两三个小时就自然醒来,继续做第二天的事。
在德国,如果一开始租的房子是空房,退租时必须将房子也还原成空房。我们的合同到今年8月,如果那时不回来,房子里的家具家电没有处理,不仅1000欧的押金拿不回来,还可能面临巨额的赔款。还有接下来空交的6个月房租,和我们搬进来时支付给上一家的1400欧家具家电费用。
我必须在最快时间找到合适的下一个房客并征得房东同意立即签约,才能免去这些损失。
发布转租信息,选择靠谱的租客,联系房东,变卖物品,重新签约,去市政厅注销居留,结算水电,注销保险,给下家房客写物品清单,买纸箱,整理行李,联系快递,约车,打扫房子……这些天里,我根本不敢想起自己是个7个月的孕妇,只能默默祈祷小孩自己坚强点再坚强点。
离开家前一个小时打包好的箱子
过程中也有很多的温暖和幸运。比如老公的教授的理解,房东和租客的体谅;比如忙碌中总能看到来自国内朋友的牵挂和提供的各种信息;比如我最爱的自行车和几株植物都转给了几个人美心善的姑娘;比如来购买物品的同学们都自觉戴上了口罩;比如当地的朋友听说我们要走,一定要赶来见一面,带来早就准备好的给小孩的礼物……
短短3天,处理了工作和房子的所有事情,这在流程繁琐的德国几乎不可能完成。
匆匆离开,来不及和这里的朋友正式告别,甚至来不及说明。
3月5日早,离开前匆匆回望一眼我们在德国的家
3月5日13:15,我们终于坐在回国的飞机上,和我们的第一个家告别。
我不知道这一路我们是否能安全度过,只能做到所有我们能做的,尽力保护自己和别人。
也愿身后的欧洲能顺利度过此劫难。
03
回家的路从未如此漫长
飞往莫斯科的首程航班上,加上我们只看到4个中国人,其余乘客大部分是德国人和俄罗斯人,他们没有一个人戴口罩。
由于全程戴着口罩和孕晚期的呼吸不畅,起飞不久,我的血氧降到了快90%,心跳一直在120次/分。
为了保证小孩不缺氧,我需要经常深呼吸,整个航程也不敢多睡。为了尽量不摘口罩,我们没有吃东西,只喝了水。
莫斯科到北京的航班换成了波音777,机舱宽敞多了,乘客90%以上都是中国人,这次没有一个人不戴口罩。坐上这班飞机后,心里踏实了许多,我们离家越来越近了。我还是一直没有睡,老公也没有困意,还看了两部电影……
经过莫斯科的上空
3月6日早10:00,终于落地北京。
工作人员开始广播,让所有人坐在位子上不动,点名了9位乘客到前面接受检测,猜测应该是从疫情高发国回来的,最近的一位在我们后面三排。
半小时后,工作人员安排乘客20人一组下机。出了廊桥,要通过红外线体温检测才能走,这里拦住了几个人复检。
之前在国外,每天都能在新闻上看到国内这些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真的近距离看到他们时,感觉既崇敬又亲切。
倒数第二道关卡需要把在飞机上提前填好的健康申报表交给工作人员。这里的管控好像不是很有经验,排队时人挤人,甚至有人直接摘掉了口罩。
为了不扎堆,我们想等到最后再去排队,就在旁边找个地方坐下等了一会。然而这是个不太明智的决定。就在我们刚刚上去排队时,后面一个航班的人就涌了上来,是从首尔飞来的。
出关时,工作人员要求有日、韩、伊朗、意大利几个国家旅行史的人补填一张黄色卡片,于是在接下来一个小时的队伍中,我们的前后左右全部挤满了拿着黄色卡片的人……
12:30,终于出关了。
考虑到在北京居家隔离不方便安排我父母出去住,于是我们预订了当天下午15:15的高铁,直接回老公家。
04
在隔离中反而安心了
打上车,到达北京南站时是13:08,进站口空无一人。约好我的父母过来取走两只箱子,隔着3米远,喷好消毒液,匆匆见了一面,我们就坐上了回他老家的高铁。
到这时,老公已经有40小时没怎么睡过觉了。
这一路上的4只箱子全部按照23公斤装得满满当当。几轮安检下来,他一个人搬运了十几次,加上这一周我们基本没正常吃过饭,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
高铁上一个车厢坐不到10人,筋疲力尽的我们找了个四周无人的位置,睡了一大半路程。
21:35,终于到站,也终于终于,马上就要到家了!
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出站时,工作人员循例问我们从哪里来。因为我们是当地第一例来自非疫情高发国的境外入境者,他们让我们在一边等等,需要请示上级安排。
在这之前我公公已经咨询了社区负责人。我们的情况是居家隔离,登记即可,他提前帮我们办妥了手续。
老公打电话说要晚点回去。此时公公也正好接到社区来电——我们可能要集中隔离。同时发来一份最新的红头文件,上面的疫情高发国加上了德、法、美。
果然,车站的工作人员过来告诉我,德国回来的,也需要集中隔离,现在等具体安排。
时间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我觉得越来越冷。前面还有因为不愿被隔离耍酒疯大吵大闹的人。嘈杂的氛围,昏暗的灯光,寒冷的环境,都在放大内心的焦灼和恐惧。
车站的工作人员怕我冻感冒把我带到传达室,帮我倒热水和我聊天,他们也很着急,但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我爸来电话问我到家没有,我告诉他根据新的政策我们应该要集中隔离,还在等消息。他一边劝我不要慌张等安排,一边慌张的问我:那我还能坐车过去看你们吗?
暂时安慰住他,我继续原地等待结果。
大约0点,疾控中心的安排下来了。
原本嘈杂的车站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和我们两人。一辆救护车到达,接上我们,连同行李一起送到了酒店。
这是当地目前还开着的两家酒店之一。另一家酒店隔离了需要被劝返的人和一些有发热症状的人。老公询问了我们酒店负责人,在我们隔壁有3人因为途经韩国被隔离,他们已经住了4天,没有异常。
此时公公婆婆也已经赶到。幸运的是酒店就在家对面,他们可以每天把饭菜送给工作人员再转交给我们(放在房门口,人走后我们再开门取回)。
一听到可以吃到婆婆做的饭,我竟然异常开心满足。
到达酒店,消毒洗漱,一切终于安顿好,连倒时差都省去,直接倒头睡去。
隔离的酒店
从3月1日决定回家到抵达酒店,短短6天时间。
一觉醒来,窗外的风景如同6天前那样,依旧不真实到令人恍惚。
可无论如何,我们总算回家了。
就在Yi和老公回国的第二天,新闻里又传来消息,德国累计确诊1040例,由此成为中国以外第六个累计确诊过千的国家。
本周二,德国总理默克尔在会议上也发出警告:60%至70%的德国人将感染致命的新冠病毒 ,这种传染病有可能席卷整个欧洲。
当地时间3月11日晚,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在日内瓦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新冠肺炎疫情已经构成全球性大流行。
欢迎广大读者朋友,近期提供线索,让我们用故事记住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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