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六）：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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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篇

如果一个外单位的人，在车间里看到那些戴着白帽白围裙的女人，忽然呼朋引伴地向车间厕所涌去。别害怕，并不是有人晕倒在厕所里或发生别的意外赶去救援，而是负责在厕所门口发卫生纸的人来了。

这就是国营大厂的霸气，萝卜有的是，坑少。当然这是指二线三线四线的工作，人托了礼送了，没有坑只能先刨个坑把这个萝卜种下。

她们这种班是怎么上的没有人知道，我们只知道她们三个人跟着车间一线工人倒班。一线工人坑多萝卜少，忙的没时间吃饭喝水是常有的事。这样忙到最后也经常不能顺利下班，再加上一两个小时的班已经成了习惯。

发卫生纸的大可不必这样劳累。她们一个班也就是去一次，在厕所门外的桌后坐下，把事先裁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卫生纸放在桌上。工人看到她，一窝蜂地涌上去。等人散开，她的工作也就完了，或是找人聊聊天，或是回家，就随自己的意了。

除了发卫生纸的，还有各种检查员督察员，在保卫科旁边看车棚的，在澡堂里看澡堂子的，这些可有可无的坑里，都有茁壮生长的大萝卜。

那个时候去洗澡，澡堂的外间门后放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两个正织毛衣的女人。她们看一眼洗澡证，腾出一只手来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橱子钥匙扔过来。有时没有钥匙，就摆一摆手放行，接着又低头织她的毛衣。

里面木制的格式橱柜最低层理所当然地没了橱门，早就成了人们扔垃圾的地方。上面四层也有一部分整日锁着，应该是看澡堂的留出来自用或他用的。其余的有的锁着门，有的虽已损坏却被塞满衣物，显然是在里面洗澡的人的东西。

橱柜下面放着一排木头长椅，湿漉漉 地堆满衣服鞋袜。才来的人站着脱衣，把脱下来的放在那些衣物旁边。临进去时还规整规整，比起它们身旁的糟乱，要矜持文雅许多。

从里间的水雾迷朦中出来一些浑身是水胖瘦不一的身体，边擦着身子边搜寻着自己的衣物。找到后把旁边的矜持文雅推到一边，赤条条地坐下来，在乱堆中找出内衣穿上，再从里到外依次把衣服套上身。

在这种人多物杂、开放式的更衣间里，总少不了那种顺手牵羊混水摸鱼的人。那一年春节前我和姐姐一块去洗澡，更衣间照例没有空着的橱柜，我就把刚刚花了一个月工资买的皮鞋放在了长椅下。

等洗完澡出来，新皮鞋找不到了。姐姐去问看澡堂的人有没有看见有人提着鞋出门。那两个低头看毛衣针脚的头抬了起来，白了她一眼：“我们看澡堂是不让外边的人来洗澡，谁还给你看管皮鞋啊！”

大冬天的没有鞋穿回不去，姐姐在椅子下找到一双落满灰尘被别人丢弃的破鞋，想让我穿上回去。

这时那两个没有义务给看管鞋子的其中一个走了过来，义正言辞地告诫我们：你们自己的鞋丢了，也不能偷别人的！偷东西犯法知不知道！咱们厂可是有保卫科驻警室的。

最后我们登记了名字，说好送回去之后，我才被允许穿着那双夹脚露脚头的破鞋出澡堂。

写到这里，又想起另外一件挺伤自尊的事来。

那也是刚工作不久，一次和朋友一块去一个挂着国营理发店牌子的小门头去理发。理发师是一个板着脸的中年男人，他用那极密的小梳子梳我那又粗又硬的长头发。梳了两下，把小梳子扔到一旁，又拿起一把大齿的梳子，边使劲撕扯我的头发，边很不高兴地说：“你几天没洗头了？是不是从没有洗透过。”

因为我的头发让人家生气我很自卑，没勇气反驳他的结论。朋友在一旁不乐意了，冲着理发师说：“您这师傅怎么这么说话。我们几天洗一次澡，淋浴那么大的水流，多厚的头发洗不透？”

理发师愣了一下，他可能觉得这两个才从农村出来的小姑娘，看似不谙世事怎么嘲讽也没有关系，没想到还有一个不好惹。

接下来理发师没有说话，手下也轻缓了一些。直到理完，也没再说洗不透头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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