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下）

孽子（中）

当冬青爹怀着异常悲痛的心情，在本族兄弟子侄们的帮助下，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把死去的老伴从深坑里弄上来，抬回家中，还没有来得及给死者换上衣服，三个女儿和女婿就先后从外村赶了过来。

女儿们得知她们的娘已经离开了人世，而且死得如此凄惨，她们一个个悲痛欲绝，趴在娘的身旁哭得死去活来。

看到女儿们如此伤心，冬青爹也老泪纵横。冬青爹告诉她们，娘是因为那不争气的弟弟卖光了家里秋季打下的粮食而跳坑自杀的，他们个个气愤异常。三个女儿疯了似的在家里到处找那个孽障弟弟，气急了的她们恨不得撕碎了他。可是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却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她们急忙向爹打听冬青的消息，爹告诉她们：“趁我下地干活，你弟弟用三轮车拉了粮食下山了，你娘可能想不开寻死了。你们的弟弟根本不知道你娘自杀的消息。”

说完他就张罗着派二女婿和三女婿下山到城里去找冬青。他的女儿们看见爹十分痛苦，也不便再多问什么。

再说冬青，由于前几天把身上的钱花光了，好几天没有吸食毒品，他的毒瘾一犯，浑身就像被蚊虫叮咬一样，难受极了。

回到家中，趁父母下地干活，他找遍了家里的所有地方，也没有找到今年秋季新打下的粮食。正当他失望之极之时，今天早晨，他无意间在爹娘住的窑洞里发现了藏有粮食的地窖，他欣喜若狂。趁他的爹下地干活之时，迫不及待地准备拉了粮食到山下的集市上换钱，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平时看起来身体非常柔弱的娘却凭死阻止他拉走粮食。

在他和娘对峙的过程中，毒品的诱惑力使他变得十分疯狂。只见他一咬牙，开着装满粮食的三轮车从娘的身上轧了过去。当他停下车子看到口里鼻子都在流血的娘一动不动，心里害怕极了。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他把自己的娘抛进了山上最深的坑里。

当他卖掉了黄豆，得到了钱后，很快从毒友那里弄到了毒品，过了毒瘾后他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当他安静下来时，他的娘娘被他扔下坑前向他求救时的情形总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他这才感觉自己犯了滔天之罪，心里恐慌极了。

正当他如惊弓之鸟，无处藏身之时，他的两个姐夫出现在他的眼前，告诉了他娘因他拉走粮食后，而想不开自杀的消息。听到姐夫这样说，他一下子像解脱了似的，浑身瘫软地蹲在了地上。

他的姐夫还以为他痛苦过度，连忙从地上拉起了他，劝他道：“人死能复生，你赶快跟我们回去给老人送终吧！”

听了姐夫的话，他在心中盘算着：“回去如果被家人发现破绽，自己就完了；可是做为唯一的儿子，如果不回去，更会引起家人的怀疑！”

最后，冬青硬着头皮跟着姐夫们回了家。当看到他跪在娘的灵堂前的那一刻，他的三个姐姐大哭着扑向他，用手捶打着他，要他还她们的娘。那一刻，冬青也流下了悔恨的眼泪。他心里清楚，姐姐们只知道娘因为对他失望而自杀了，她们还不知道是他亲手害死了娘。要不然，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饶了他。

冬青看到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从爹看他的又恨又怨的眼神里，他知道是爹对大家隐瞒了一切。他理解爹的心思，他不想失去他这个唯一的儿子。

在给冬青娘操办后事的那几天里，最受煎熬的是冬青爹。他虽然守住了秘密，保住了儿子。可是一想到惨死的老伴，他的心就痛得难受，他恨死了这个没有人性的儿子。可是他要强忍自己的痛苦和仇恨，不让女儿女婿看出破绽。因为染上了毒品，儿子冬青已经是一个失去人性的亡命之徒，如果再让他们知道实情，他怕他们再遭儿子的毒手。已经失去了老伴，他不想再让自己的亲人再受任何伤害了。

另一个受煎熬的人就是冬青，他觉得灵堂前娘的照片里的那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好像在对他说：“拿我的命来！”这种煎熬使他感觉生不如死，他偷偷地以吸食毒品麻痹自己。

深夜，在母亲灵堂前守灵的冬青产生了幻觉，一个人开着他的那辆破三轮车朝山下冲去。等家人听见车子的轰鸣声赶出大门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第二天清晨，有人发现山崖下的冬青和他的车子，冬青死了，那种惨景真让人不忍目睹。这正应了那句：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