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存在”的对话

(本文是阅读萨特著作《恶心》后的记录,【】中的文字为小说里的段落)


记忆


很久很久以前,我会写日记,后来,开始在微博上自说自话,转发有趣的文字,再后来,习惯在朋友圈碎碎念。人人网,博客,似乎哪里都遗留了些喃喃自语。那些小心情,总是记录下来会很有意义吧?

【这正是应该避免的事:不应该把平常的东西说得稀奇古怪。我认为写日记的危险就在这里:人们对一切都夸张,而且随时都在戒备着,又继续不断地歪曲事实真相】

人们反复无常的原因,好像是记性太差,嘲笑金鱼七秒钟的记忆,不如想想自己前一秒钟说过的话。看自己写下的文字,会不会觉得是另一个人?记性不好,所以也没有自己的意见吧?反正也记不住。自我矛盾,好难避免。

【当我离开法国的时候,有许多人说我是一时冲动才走的。后来我旅行了六年之后,突然回来,人们又很可能说我是一时冲动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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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


人爱群居,聚在一起有存在感。不怕苦,怕孤苦,一起聊聊,生活就光明了起来。不怕甜,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吃了糖,一起说说,人生就更甜。咖啡馆,酒馆,就是这样存在的呀。

【他们弄出一点声音,可是这声音分散零落,对我没有妨碍。他们也一样,要有几个人在一起才能存在】

但你为什么自己坐在角落呢?

【归根结底我到目前为止只是孤独这玩意儿的业余爱好者】

你坐在角落看他们围在一处,你每天坐在固定的位置,也看他们天天如此,生物钟般准确。可都聊些什么呢?互相提醒彼此是谁吗?

【所有这些人把他们的时间花在互相解释和庆幸他们的意见相同上。我的天,他们多么看重所有的人意见相同这件事】

但他们好像也在故意冷落一些人,躲瘟疫似的,避之不及,还带着鄙夷的目光。

【我们害怕的不是这个家伙的可怜的神气,也不是他的脖子上有一块肿瘤摩擦着他的假领的边沿,而是我们觉得他的脑子里有螃蟹或者龙虾般的思想】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有思想的,他们的思想是自己长出来的吗?对了,他们十分敬重一位教授,希望他不仅在生的时候,甚至死了之后都能继续告诉他们天天该想些什么。

【人们把这位大学教授铸成铜像的时候,实际上是造成了一个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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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将来是什么,过去是什么,时间是什么。无聊的现在里,我等待光明的未来,或者,更加灰暗的未来。未来在哪里等我?我们会如何相遇?

【我看见将来。将来就在那里,它栖息在路上,并不比现在更苍白。将来何必实现呢?】

总是忘记现在,总是寻找未来。我幻想一张地图,用笔勾勒出所有或顺畅或曲折的路线,时间就是这条线。我们可以自由选择路线吗?还是,我们根本没有什么“自由意志”。

【这就是时间,是赤裸裸的时间,它慢慢地进入存在,它要人们等待它,等到它来了,人们却又十分厌恶地发觉它好久以来早已在这里了】

那,可以按照路线往回走吗?回忆是我们的财富呀,来来回回走几趟,就成富人了。

【我的回忆就像穷鬼的钱袋里的金钱,你把他的钱袋打开,你在里面找到的只是几片枯叶而已】

可是枯叶也是实实在在的落在你的钱袋子里了呀?你并不是一无所有,它们是另外一个真实的你。

【我徒劳地在过去里搜索,我只找到一些形象的碎片:我并不十分知道这些碎片代表什么,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回忆起来的还是虚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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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遇


为了肯定自我、实现自我,我努力生活,为那可能出现的人生之光奋斗,直到那个期盼已久的奇迹出现。但奇迹的出现,就已经证明了它的结束,这么想想,还真是有些丧气呢,反正一切都会死亡,包括我。

【事情是为了结束才开始,奇遇是不容许延长的,它只在死亡以后才有意义。我永远被拉向事件的死亡,而这个死亡可能也就是我自己的死亡。我用全部身心热爱每一分钟,因为我知道每一分钟都是唯一的,可是我也不做任何举动来阻止它的消逝】

奇遇就像钻石,在回忆里闪闪发光,它的感觉,怎么说呢,美不可言,妙不可言,带着逝去的瑰丽,努力抓住但又如沙子般流走,不遗丝毫。

【奇遇的感觉,简而言之,就是时间的不可回复性的感觉】

时间之中音乐淌过,听着这旋律,想着我曾经的奇遇,再次心潮澎湃。生命虽然流逝,但我创造了自己的巅峰,因为注定消亡,所以要弹奏最动人的乐章。

【一个黑女人唱歌的时候,我是多么幸福啊!如果我自己的生命就是构成旋律的物质,有什么样的高峰我不能达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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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验专家


你说有一类专家,把经验当做他们的专长,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是经验专家,我也行吗?

【经验专家吗?他们这些专家是在麻木不仁和半睡半醒中过日子,他们因为没有耐心等待,匆匆忙忙地结了婚,他们随随便便地生育了孩子。他们在咖啡馆,在婚礼中,在丧礼中遇见了许多别的人】

可是像这么说的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生活啊,每天重复那些动作,走同样的路,和周围人一样按步调作息、参加社交活动。

【他们落在逆流中,他们就拼命挣扎,却不能理解他们遇到了什么。他们身边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的视野以外发生和完成的。从远处到来的事件很快擦过他们,等他们想看一看的时候,一切都已过去了】

时间本来就过得很快,来不及高兴,也来不及不高兴,接着过日子呗。怎么能要求他们腾出时间理解遇见的事情呢?

【到了四十岁,他们把自己若干小小成见和格言提名为:经验,而且开始充当自动售货机:投两分钱进左边的缝洞里,就会出来用银纸包着的故事逸闻;投两分钱进右边的缝洞里,就会给你一些宝贵的忠告,这些忠告像柔软的奶糖一样黏住你的牙齿】

看来你对他们的趣闻一点也不感兴趣,也不喜欢他们喋喋不休售卖他们的口舌。但我们不是常说“听人劝吃饱饭”吗?别人的经验没准会有用吧?

【他们都是在咖啡馆里听别人说话的人;他们在接近四十岁的时候,就觉得肚子里胀满了他们无法排除出外的经验。幸亏他们生育了不少孩子,他们就强迫孩子们就地消化这些经验。他们想叫我们相信他们的过去并没有白白丧失,他们的回忆已经凝缩而且软化为“智慧”】

所以,智慧就是回忆吗?这么看来经验像是排泄物,不和人叨叨就如便秘般浑身不舒服。好在专家会生孩子,用来腾空他装满经验的肚子。不过,生活也给他们带来了新思想吧?

【难道“生活”负担起为他们思想的责任吗?他们拿旧的来解释新的,而对旧的,他们又用更旧的一些事件来解释,归根结底他们什么也没有弄懂过。他们打呵欠,认为天下没有新的东西】

当他们成为经验专家,有什么好处呢?毕竟按你所说,他们并没比别人更特殊。

【他一天天愈来愈像他将来的尸首。“经验”不仅是他们最后的对抗死亡的武器,而且是一种权利——老人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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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


眼见即所在吗?触碰的世界之外又有什么?

【事物就是完全像它们所出现的那样——而在事物的后面,什么也没有】

既然在“我”的后面什么都没有,怎么确定自己是存在。

【德·洛勒旁先生是我的合伙人:他需要我才能存在,我需要他来使我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所以,必须有两个存在,才能证明彼此是存在的吗?

【我思想所以我存在;我存在因为我思想。存在对存在,事物是一些对着另一些存在着的】

有些恍惚,有些眩晕,好像周围的万物都涌入我的身体,有味道,有声音,有形象,有触觉,它们实实在在。

【我窒息:存在从四面八方穿进我,从眼睛、鼻子、嘴......如果有人问我什么是存在,我会诚心诚意地回答:存在不是什么,只不过是一种空洞的外形】

那些颜色、味道和香味难道不是空洞的,我确实能感受到它们,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感觉它们。

【颜色、味道和香味永远不是真的,视觉是一种抽象的创造,存在不是必然,一切都是没有根据的】

没有根据的,怎么可能?我们有很多理论、科学实验,来证明这个物质世界是有因有果、有逻辑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生,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灭,你不能否定这些规律。

【人们每天可以一百次证明一切都是机械制造的,整个世界服从一些固定不变的规律,他们是和平的,只是有点忧郁,他们想着“明天”】

我们把世界万物分门别类,用不同的理论依据总结和推断,让世界掌握在我们手中。这种控制一切的权利为什么让你觉得厌恶呢?存在难道不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吗?

【周围的一切事物和我一样是由同样的物质构成的,属于同一种类的丑恶的痛苦。世界的存在本身那么丑恶,使得我感觉很自在,像回到家里一样】

我觉得你已落入存在与虚无的漩涡无法自拔。你存在,又否认存在,还觉得存在是种遥遥无期且不真实的幻象。你之所以写下这么多,也就是想从文字里抓住曾经的存在的证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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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

1.【】里的文字选自让·保罗·萨特的著作《恶心》

2.小说《恶心》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了主人公安东纳·罗丹冈的内心独白,表达了萨特存在主义哲学观。

3.文中出现的绘画作品,作者为法国20世纪卓有成就的伟大画家(也是法国后期印象派画家)亨利·卢梭(Henri Julien Félix Rousseau,1844年5月21日-1910年9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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