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总在暗屋子里,似乎一直在等待死亡。
与她同住一座房子的两个女子都出去找客人了,而她从来没有办法踏出这座房子,走出屋子,坐在三个屋子围绕的这个小小的用来迎客的空间,等着客人上门,这仿佛已经是她的极限。
没有谁会甘心一直坐在这里吧,只是生活别无选择而已。
女子麻木地等着,等到另外两个女子带着三个男孩儿回来了。
她们带走了两个进了各自的房间,剩下的,自然是留给她的。
原来到了现在这个境地,自己也还是需要同样处境的人的施舍才能活下去吗?她面无波澜地想着。
那个男孩儿局促不安地坐在女子旁边远处,慢慢地一点点地在挪向女子。
似乎还只是个新手啊,还是个胆子小的新手。
女子坐着,纹丝不动,穿着日常穿着的暴露衣服,画着浓妆,宛若藏在黑暗中的幽灵。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差,两个房间的淫声浪语透过薄薄墙壁进入他们的耳朵,似乎在催促他们大行好事。
漫长的等待,声音一潮低过一潮,渐渐有气无力,除了他们的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在欲望的尽情释放中得到各自希冀的东西。
男孩儿终于挪到了女子旁边,却不敢触碰。
女子感觉到旁边温热的青春气息在侵蚀着自己的冰冷身躯,想着前几天的饥饿感觉,抬起手,握住了男孩儿那只因为紧张而有些汗渍的温热手掌。
既然已经如此卑微,如此不把自己当人,又何苦还苦苦坚持着那可怜的一点点高贵的自尊。
她无言,站起身拉着男孩儿进了自己的房门。
不久,另外两个屋子里的男孩儿出来了,看到那个初次来到这种场所的男孩儿还没有出来,颇为惊奇。
还以为他原来这般厉害,却没有谁注意到他才刚刚进去。
屋里的女子引导着男孩儿做着该做的事,却没有声音叫出来,她终究还是放不下那点最后的坚守。在激荡的生理情绪中,她咬着牙,有节制地喘着气,憋着很难受,却还是没法放弃。男孩儿初尝禁果,紧张与刺激促使他的精神始终绷着弦,有血气上脑,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在做着。
气力随着最后的激动逝去,男孩儿趴在女子身上,抬头看到有一条晶莹反射着屋里几乎没有的光亮。他以为自己做的太过分了,连连小声道歉。
女子没有回应,只是仰着头,一动不动。
屋外有人敲门,男孩儿因为愧疚,却不知所措,只得多留下了点金钱。
女子一直仰躺着,留着泪,仿佛世界都空了,人都死了,她也该死了,直到另外一个女子带着悲悯的眼神走进来,带给她饭食。
既然已经堕落至此,无力抵抗,又何苦抵触着这现实,乞求那缥缈的光明。
女子不懂迎合媚俗,所以很少有新老客人来找她,另外两个有时笑言,你这是要等死啊。
女子只是低头想着,饿死和现在的生活,哪个又更好一些呢?
沉沦的日子在有良心的人心中格外漫长,她靠着另外两个可怜可悲的女子的可怜救济和那个男孩儿偶尔的光顾在角落里垂死挣扎。男孩儿一次次来,她一次次面无动容。
有时男孩儿一人独来,有时男孩儿同狐朋狗友而来,有时男孩儿醉酒进来,动辄辱骂,有时男孩儿清醒归来,温柔抚慰,有时男孩儿只是为了发泄,有时男孩儿只是为了倾诉,有时男孩儿会说一些她不知道的人或事,有时男孩儿会把她当成不知道的人或事。
这些,她都不在乎。辱骂,责打,这些折磨并没有将她的处境变得更糟,因为她的处境已经不能再糟了。安慰,温柔,这些善意对她的生活只是聊胜于无,因为她需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男孩儿最后一次来,已经成长为男人了。他只是陪她坐了一会儿,告诉她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然后,就离开了,离开了她的生活,离开了阴暗的屋子,走向阳光。
女子并没有太大波动,只是有些惋惜之后的日子又要挨饿了。
日子越来越长,另外两个女子看到男孩儿再也没出现过,想到今后女子会成为她们的负累,就似有意似无意让一些闲聊进入女子的耳朵,讽刺,侮辱,让女子照顾她们的处境去自寻出路,有时甚至当面撕破脸皮。
只是女子依旧无所谓,只有自感卑微的人才会相互折磨吧,已经如此卑微,有何苦咄咄相逼。
其实女子从未向她们乞讨,只是她们耐不住内心的良知,却将这些带来的痛苦归咎于女子。
或许她们的内心还有点害怕她死在这里影响她们日后生意的小小阴暗心思。
岁月在摩擦与痛苦中消逝,女子已经不知在房子里呆了多久,今天,她走了出去。另外两个女子好奇地跟了上去。
街上的行人看到女子的面容,惊慌避开,她已经许久没有接客了,所以,也不知道多久没有静心地打扮自己,此刻,就像是在阳光下的可怖女鬼,格格不入,给安逸欢乐的氛围中注入了一丝阴暗。
在街巷中穿插拐弯,她们越来越靠近一片鞭炮声,女子停步,另外两个女子越过她薄弱的肩头望去,看到了开朗大笑的男孩儿,或者说,男人,和他身边笑靥如花的明媚新娘。
他站在门口,站在阳光里,牵着如花美眷。
她站在墙角,站在阴影里,宛若孑然一人。
他与她对望,他看不见她,她看不见别人。
另外两个女子在身后嘀咕,原来是她放不下他啊,也难怪,毕竟在她少数的几个客人里,只有他陪了她那么久。
正想上前安慰安慰,却听到她用许久不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真好啊!”
这样的阳光真好,这样的结婚真好,这样的男人真好,这样的新娘真好,这样的生活真好,这样的人生真好啊!
阳光洒下,她的眼睛腾起一阵水雾,倾泻地流下脸庞,一片晶莹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只是阳光终究还是被水雾反射,进不去她的眼睛,进不去她的心里。
宾客入席,门口只剩下一片凌乱,另外两个女子劝了她半天没有回应后也悻悻然离去,只剩下她孤单地站在墙角,仰望着阳光,流着泪。
她并不是为了另外两个女子猜想的那样对男人余情未了才来到这里死心,她的心早就死了,只是他是她在黑暗泥塘中接触到的唯一的光,她想来看看这束光最炽烈的时候的样子而已。
喜房里,男人拿着相册,看着年少时的自己,嘴角泛着浪子回头的微笑。
大街上,女子含泪看日,想着很久前的少女,心里盛着物是人非的苦涩。
男人想起女子,摇头一笑,抛诸脑后,在正轨上意气风发,走向温润的自己。
女子想着男人,指甲掐肉,不敢继续,在生活中日渐衰老,走向枯槁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