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九头鸟:杨森武，湖北人，于武汉华中师大中文系毕业。就职许昌市。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长篇小说《百里碑》，短篇小说集《口碑》、《戏神》等。
入屏、堂倌
‖ 九头鸟
入 屏
何贤，洛阳人，年三十余，寡言语，性温和，某机关文秘职员。常羡人公款出国，于己无缘，每以为恨事。闷极，则自费游览国内名胜。某日游至五当山，于紫霄宫张天师座像前焚香，暗祈天师赐福周游世界。道长知其心，笑曰：“赠香火银若干，打工月余，贫道保你如愿。”贤见道人鹤发童颜，神仙风度，信以为真，立赠银若干，于宫中充火工。
月余，贤谓道人：“道长何以教弟子出国？”道人捋须笑曰：“香客无忧，贫道自有妙方。”引贤至一洞中，置彩电于案前，开电视，屏幕即现夏威夷海岛风光丽景。道人命贤端坐，饮杯酒，摩其额，颂咒语。恍惚间，贤觉身轻如燕，竟飘然入屏，与众游客踏海滩，乘游艇，潜深海，观异景，欢喜无限。良久出屏，心犹醉美！
少时清醒，思屏中游，谓道人曰：“吾今尽兴矣！然日后思游，奈何？”道人曰：“贫道自有谋划。”遂附耳授咒语，嘱曰：“但思游，酒后于屏前颂咒即入，然必择地，倘不遵，必招祸矣！”贤牢记之，与道人洒泪而别。
归家，急开电视，搜寻央视《世界各地》，择最美最佳之旅游胜地一游。先游美国、加拿大，观赏了纽约、温哥华都市美景；次游西欧各国，登艾芙尔铁塔，乘莱茵河轻舟，吃西餐，喝洋酒；再游澳大利亚、新西兰，乘皮艇冲浪，潜深水观海底世界……
节目结束，贤身方出屏，心满意足。
日久，自思已游遍世界各地，希冀遇异境再入屏，潇洒走一回！便搜寻各台，觅求目的地。一日，见画屏现海域某国，十数人于海岛游，若仙人般飘飘然，其乐无穷。贤大喜，近前观之，觉屏中一人面熟，细视之，乃故人黄某也！黄某者，企业巨头也。一行皆着华服，风度翩翩。两人若官员；两女郎，明眸皓齿，面若桃花，丰胸细腰，妖娆万分！贤叹曰：“真绝色也！”急欲入屏。忽念道人“择地”之嘱，犹豫不定；又念巨头、官员尚且在内，吾何惧之！便饮杯酒，颂咒语，忽飘然入屏。
黄某见贤入伍，大惊，问曰：“汝何至此？”贤笑曰：“有神助矣，随君一游，可乎？”言语间，视美女数。黄某与贤，贫贱之交也。微时，贤曾力助，今成巨头，其情乃在。——皱眉思忖良久，附耳曰：“吾等此次外游，将不复返矣！”贤大惊，面色如土，问曰：“君已巨富，何思背祖？将置妻儿于何地？”黄某曰：“一言难尽。君既入伍，祸福与共，可否？”贤力辞曰：“吾自有国，实难从命。”言罢欲返。忽身后两人，持枪曰：“汝既知情，返必举，吾等必无命矣！”贤两股战战，惊惧不已。一女郎挽贤臂，笑曰：“既入，当祸福与共。”其情柔如水，其音如黄莺，贤情不自禁，方随众游。
晚宿五星级宾馆，消费乃平生所未见：先桑拿按摩，两女共浴；后进大餐，皆山珍海味；再观人妖歌舞，各类表演；方觉此乃神仙日子也！夜半，女郎至，偎其侧，香入肺腑，透至丹田，与女欢愉，春风无限！叹曰：“若此，下辈变驴亦不悔矣！”
次日乘舟游海岛，忽飓风卷地，白浪滔天，船倾人没。浪卷贤至滩，登岛于洞中将息，渴则饮泉，饥则拾贝，日盼船至遇救。一日，遥见一船，急呼获救。登岸入市，乃某岛国也，于码头打工为生，日日扛包、拉车、运货，辛苦甚于牛马。某日劳困极，伏地而睡，工头操鞭笞之，血染衣衫。正惶恐间，忽见前日女郎立庭前，招贤近前，曰：“原以为君殁，大难不死，幸甚！”言黄某与女郎等被救，黄某与某官员案发，已引渡回国。女郎嫁某财团首脑，今掌内务。女立聘贤为副总管。未几，贤亦为富翁矣。
是年冬，首脑命女及贤贩毒于金三角，贤犹豫不前。女曰：“贼船，能上不能下也！”率贤及众喽罗往返于各国边界，获金钱无数，贤与女大喜！岂料乐极生悲，某日被海关查获，女与贤皆判绞刑。
正痛楚间，忽开目视之，依然居家，彩电正播同一首歌，身兀自冷汗如雨，湿透衣衫！方思道人所言不谬。自此，不思远游，更无复入屏矣！
堂 倌
王如山，某市商业局副局长，南阳人，鳏夫，年五十三，五短身材，大头秃顶，人戏称“佛拉基米尔”。有一子居深圳。王独居滨河小区多年，日工作繁忙，夜独守两室一厅，十分孤凄。
是年忽被“一刀切”，提前退休闲居。初,颇清闲自在。然三月后，闲极无聊，心中空虚，常外出散心，遇三朋四友，热情皆不如前，心中怅然若失；偶又见故人侧目而视，归后郁闷不已。
一日于闹市，忽遇一徐娘挡道叉腰责问：“王副局长，汝亦有今日也？”如山愕然，识出徐娘乃原单位某职员，平日多有得罪。惶惶然不知所措，又见徐娘怒目而视，冷笑两声，问曰：“商业局是汝之祖父事业耶？”言罢愤然而离，忽又转身，怒啐一口，扬长而去。围观者皆哗然。如山面红耳赤，血压顿升，忽双目昏黑，立足不稳，猝然倒地。
一魂悠悠，荡于荒野，被牛头、马面锁入地府。阎王问：“汝阳寿未终，何故早死？”如山跪曰：“被‘一刀切’，羞于阳世，早死亦可。”阎王拍案责之：“人岂能终身为官乎？不做官亦能安身立命，真乃官迷也！”命判官查其档案。判官奏曰：“其人少时善曲子，曾充堂倌。”阎王问如山：“汝若愿做堂倌，可命汝还阳，增寿两纪。”如山领命，随牛头、马面还魂。
醒，方晓己躺医院病榻。月余出院，随儿飞深圳养息，见众生于都市日日奔忙，夜夜勤奋；退位者亦如常人下海捕鱼捉蟹，不辞劳苦，眼界大开，心胸为之一阔！忽忆起入地府许诺阎王一事，便对儿曰：“吾今明矣，在此打工可否？”儿对曰：“凡招工处，皆行考试，不懂英文粤文和计算机，唯做苦力矣！”如山曰：“当堂倌可否？”儿笑曰：“亦须学问矣！”
后各处寻事，所到之处，果如儿言，心下方服。
未几归家，思虑就某处酒店打工，数日未果。一日清晨，游于滨河公园，见亭中众人围听退休局长胡某唱曲。典罢人散，如山与胡闲聊，谈及退位后之遭遇，二人感慨不已。胡言：“吾于东方大饭店任部门经理，此处缺大堂总管，聘汝如何？”如山曰：“总管不必，做一堂倌足矣。”胡言：“岂不委屈？”如山笑曰：“吾自革命始，即为堂倌，有何不可！然不必言我曾任副局长矣！”胡笑允。
次日，至东方大饭店寻胡，缓引至刘总经理。刘，妇人，三十余，颇丰韵。命如山入洗手间服务。如山面有难色，刘曰：“递毛巾亦是为客服务，既为泥鳅，何惧沙子迷眼？”面露愠色。如山无奈，即更衣上任。初，为客俯首递巾，唯唯喏喏，不免面红耳赤。月余后方习惯。
一日，一客入洗手间，便毕，如山俯首递巾，客惊呼：“何以在此？”如山仰视，客乃原下属李科长，如今亦大员矣！遂赧颜对曰：“闲居无聊，唯解闷而已。”言罢俯首，恨不能入地。李出洗手间，急率众离去。此时，店人皆知如山曾为副局长，无不窃笑。如山羞愧难当，归家病卧，决定辞职。
某晚，辗转难眠。恍惚间，有一鬼在耳边曰：“阎王传旨，汝若不作堂倌，速来报到。”如山惧死，次日仍到酒店洗手间服务，日日勤勉，颇受人好评。
三月后，刘拟调如山任他职。如山曰：“仍愿在洗手间。”刘曰：“先时命汝入洗手间，皆有因也！如今此类事汝既尽职，旁类绝可精矣！”遂命如山为业务经理。如山既涉太平洋，何惧小溪？治饭店若烹小鲜。一月过后，饭店面貌一新，每日门前车水马龙，生意兴隆。闲暇之时，如山与胡偶尔哼唱曲子，客人大悦，更为饭店增色。人闻知“佛拉基米尔”大名，无不慕名前往。尔后，凡客人请唱，刘皆命二人入席。胡逢邀请，皆不辞；如山则犹豫。胡曰：“入乡随俗，自娱自乐，何乐而不为？”言数次，如山方渐习惯。半年后，居然名声大振，省、市、县皆风闻之，多有慕其名前来就餐闻曲者。
一日，省电视台某君闻之，即率人至饭店，点名邀请如山演唱，刘总经理及胡某等极力撺掇捧场。如山抖搂精神，演唱海派名段《卷席筒》。曲罢，掌声如雷，众皆赞颂不已，满店皆欢。路人亦驻步观之。客大喜：“果然名不虚传，真乃海连池第二也！愿到吾台打擂否？”如山摇头再三，曰：“此乃自娱自乐也，岂敢登大雅之堂？”客曰：“但候邀矣。”
如山果应邀赴省台戏剧栏目打擂，数场罢，居然力挫群英，一举夺冠，获奖金三万元，桑塔纳一部。如山激动，当场将奖金、小车赠省希望工程，顿时声名大振，家喻户晓，成为新闻人物。回后新闻媒体采访不断，饭店亦因之全省闻名，生意火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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