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兔肉

第二天下午放学,才到竹林边,弟弟就连蹦带跳的跑出来,笑着对姐姐说:“姐姐,姐姐,姐姐,大兔子死了!”姐姐恨了他一眼“你高兴啥子!!”然后自言自语的说:“唉!昨天晚上我就猜到了~”弟弟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摇了摇,神秘兮兮的对我说:“哥哥,我们是不是又可以吃回肉了?”我心一动,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暖流,唾液满口:是啊!很久没有吃过肉了!好想念那肉的味道。但我还是故作淡然的说:“说不一定哈。”弟弟不解的望着我,我用手指了指前面低头不语的姐姐。

果然,大兔子放在地上了,四条腿努力的伸直,头昂着,毛色灰白,瘦骨嶙峋。肚子干瘪,扁平的身子,如果挂在墙上,就是一个标本。

爸爸妈妈正在为兔子的后事做着争论。妈妈的意思是把它埋了,大兔子对我们家意义重大,算是功臣,吃了,于心不忍。爸爸的意思是煮来吃了。妈妈看到我们三个小孩回来了,就征求我们的意见。姐姐率先说话:“我的意见和妈妈一样!”姐姐话音未落,弟弟抢着说:“我的想法和爸爸一样!”平局,该我表决了。我只是微笑着不说话。其实我内心很矛盾:我很想吃肉,身体正在噼噼啪啪的拉长,长高。天天都感到饿,看到石头都想啃一口!何况是兔子肉!但是如果我同意了爸爸的提议,就很伤妈妈和姐姐的心。爸爸看懂了我的心思。蹲下来,把我和弟弟一手拉一个,仰脸,很诚恳的对妈妈说:“大兔子确实是我们家的功臣,就让它最后再为我们家里做一回贡献吧!你看他们也在长身体,家里也很久没有开荤了。埋在土里,说不定野狗刨去吃,撕得稀烂。不如我们吃了,让它成长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大兔子,就可以永远活在我们心中了!”妈妈看到弟弟殷切的目光,也妥协了:“那你去把它弄好吧,我真不忍心剥它的皮。我来炒,可以。”

爸爸安排我和弟弟去菜园地弄菜。走过竹林,远远的就望得到山边我家的菜园旁边的几杆竹子,整个田野若有若无的飘荡着青色的炊烟,弥漫着烧麦草的味道。几只大白鹅,昂首阔步的从我们身边走过,弟弟很高兴,顽皮的伸手去,想摸它的头,那只白鹅高昂的头一闪躲,直接啄到了弟弟的手背,弟弟很生气,朝它飞起一脚,没有踢中鹅,后面的一只鹅却已经啄到他的屁股了!原来鹅要群起而攻之。弟弟慌了神,提着裤子(松紧带做的裤腰,是我穿过的裤子,裤腿有点长,不提着,容易绊倒),飞也似的跑了。

等我走到菜园地,弟弟已经在界碑石上,用泥块搭起一座小房子了。蒜苗是必须有的,调味品。芹菜很嫩,可惜太小了。而莴笋正当时,可绿油油的叶子,让我感觉它们每一棵都在努力的生长着,不忍心拔掉任何一棵。左挑右选,选黄叶子最多的拔了两棵。

回到家,弟弟把路上就理好的蒜苗交给正在灶台上忙碌的妈妈。搪瓷盆里装着兔子肉,几个“为人民种田”的瓷碗里,分别放着泡菜:生姜,红椒,青菜。爸爸在烧火,估计姐姐在做作业。

灶台依次安置着三个锅,最外边的是锑锅,煮饭用的;中间是耳锅,炒菜用的;最里面是大锅,煮猪潲用的;靠墙是一口风箱。锑锅里正煨着红薯稀饭,估计灶里还有余火,冲起盖得严实的锅盖偶尔冒出股热气,噗次一声,一股浓烈的红薯香气随之而出。我和弟弟透过锑锅冒起的烟雾,看着妈妈大显身手。灶台上就一盏煤油灯,我和妈妈一起做的那盏。光亮照不了多远,爸爸一个人烧着三个锅,当风箱响动的时候,灶膛里的光比灯还亮,映着爸爸橙色的脸膛。妈妈揭开锅盖,哄的腾起一股白烟,扰得泥楼上(我家木结构的散架房屋是一楼一底,楼上用来堆柴)悬挂下来的一缕阳尘,左右摇摆,最下段聚集着一颗油珠,分外透亮。白烟散去,才看清楚原来正在摊芡粉皮。只见妈妈右手拿着锅铲,在那芡粉皮的四周稍微剥离一圈,微微往锅底一探,左右一拨,还没有看清楚手法,那一张直径约两尺的大芡粉皮悄然飞起,在空中利落的翻了一个身,“蓬”的一声又原封不动的贴在原来的位置,没有一点破损,没有一点位移。仿佛晃眼之间芡粉皮原地变熟了。

弟弟双手攀着灶台,目不转睛的看着锅里,我在他旁边。爸爸在笑我们两个家伙把灶台扶住,不要让它垮了。其实爸爸是笑我们的馋样儿,我正想知趣的离开。弟弟却早已经开步走了,我正诧异弟弟的自觉时,弟弟对我很亲切的笑了一下,很腻的感觉。然后再举起小拇指,用大拇指摁住小拇指的尖尖,给我比了一个“一丁丁儿”的手势。另一只手已经伸向那菜板上的芡粉皮了。原来他想撕一点点芡粉皮的边边吃,怕我告发他!我友好的一笑,他动作幅度明显大了很多,结果撕下了一大块来!我直接伸出手去,傲慢的看着他,弟弟就把手中的芡粉皮,撕了三分之二给我!呵呵我看他惶恐不安的样子,拿着芡粉皮摆脚摆手的去和姐姐一起分吃去了,留着弟弟对我的背影做鬼脸瞪眼睛(这个可以猜到)。

坐在姐姐做作业桌边,拿出我的书来看,心不在焉的翻着。实在抗不住兔子肉的诱惑,我还是回去扶灶头去了!

耳锅盖得严严实实的,从穿篾条的提手那里钻出来浓郁的香气,有莴笋的清香,有泡椒的辣味儿,有蒜苗的醇香,最诱人还是那肉味,让人五脏六腑都通透爽朗!呵呵我高兴的把弟弟抱起来舞了一个圈!可是一放下,看到妈妈揭开了锅盖,弟弟又攀住灶头,眼巴巴的盯着锅里的兔肉。其实兔肉很少,菜是多数,但色泽很好:红的泡椒,橙的兔肉,黄的生姜,绿的莴笋,青的蒜苗,蓝的泡青菜……我们喉咙里都伸出手来了!妈妈慢条斯理的分着:一碗给幺爸端去,幺爸一个人过日子也不容易。一碗给邻居六奶奶端去,人家老是借钱给我们家,平时也还不了礼;半小碗姐姐明天带着学校吃,姐姐也不容易家里学校坡上都打顶手的干活;妈妈边念边分,其实也是在给我们解释一下。剩下一小搪瓷盆就是我们今天晚上享用的了。

弟弟双手就要伸过来端,我一手接过来:“我来,你小娃娃,别端倒了我们只有吃空气!”弟弟委屈的看着妈妈,妈妈说:“好好好,等哥哥端!弟弟去照灯,走前面!”弟弟才去端着那盏煤油灯,走在前面。我得意洋洋的端着那小盆兔肉,像个凯旋的将军,嗅着那诱人的香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沁人心脾!不好!脚下一絆,就要摔倒!摇晃几下!我还是摔了下去!头顶着弟弟的屁股,弟弟也摔了出去!那盏煤油灯也摔灭了!姐姐听到动静,端着灯出来了,弟弟坐起来,看我趴在地上,大失所望,“啪”的一巴掌拍我脸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妈妈过来扶我,却怎么也扶不起来我。爸爸见事不对,也奔了过来。他们肯定扶不起来我:我倒下的时候就想好了,绝不放手,双手捏住盆沿,保证它的安全!头碰到弟弟屁股后,直接“咚”的一声磕在地上,头与膝盖构成一个弧形,盆子就在弧形之下!兔肉安然无恙。我不起立,谁也拉不起来。当弟弟爬过来,从我腹部下面拉出盆子去,爸爸才把我抱了起来!

妈妈带我去换了衣服,腹部都是油。妈妈没有心疼衣服,当看到我脸上五个油污的指头印,抚摸着我额头上的青包的时候,哭了。

那次,我最心疼我和妈妈一起做的煤油灯,虽然它只是瓶口裂了一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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