栘枍YIYI(二)

真是无比巨大的意外惊喜,令我们全家乃至所有老邻居都没想到,大家居然能一夜之间告别那幢岌岌可危、解放前留下的旧板房,即将搬进新建的大瓦房了。房子还在建的时候,大人们便迫不及待的带我们去参观新房。

为了建这新房,硬生生在斜坡上“砍”出了一大块平地,门前小广场上,矗立着一棵树龄长达数百年的大樟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树冠犹如一把巨大的华盖遮天蔽日,追打嬉闹,大树下很快就成了我们这帮小孩的乐园。新房厨房后面不远就有一口新挖的水井,清清澈澈的泉水不停地涌出来。以后,洗衣挑水做饭就方便多了,还可以做好吃的泉水冰镇西瓜了——把西瓜浸在井水里,既凉爽,又清甜,甭提多好吃了。

大人们尤其是妈妈们喜出望外的设想着乔迁新居后的美好生活,当然,我家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农场照顾我们六口之家分了两室一厅,这在农场算是高干待遇了。这意味着实际包括我婆婆在内的我们七口之家,终于可以告别挤两张床的尴尬了,尤其是我已经快12岁了还蜗居在父母床上,从此以后我们的父母终于获得解放了。

母亲已经给我们分好了房间,你和你哥睡客厅,你大姐、二姐,还有婆婆三个人睡大房间,还剩一间小房刚好归我和你爸爸了。另外,母亲计划好了,厨房要有煤球炉,还要打一个大灶,外加一个烧水的鼎罐,到了冬天烧火做饭就能一举两得——饭做好了,洗脸洗脚的热水也就烧好了……

我们对母亲的厨房计划并不感兴趣,我和两个姐姐带着婆婆从厨房侧门出来,然后穿过对面那家人的厨房,才来到姐姐们的大房间。大姐说靠窗户可以放一张书桌,二姐则希望床边能够放一个小梳妆台,婆婆则高兴地连声说好!姐姐和婆婆说说笑笑走了,我落在了背后,却发现栘枍背上驮着个女婴,还拉着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

栘枍这副拖家带口的样子令我吃惊,以致我直盯着她看,倒让她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她指指身边的小女孩们说,“这是我大妹妹阿朵、二妹阿莱”,然后努努嘴说背上的,“这是小妹阿花,都快叫椿哥。”“椿哥,”栘枍妹妹们的声音很稚嫩,也很清甜。这更让我惊讶不已,栘枍怎就从公主落拓成了连民女都不如的女仆了?原来,这要拜栘枍爸爸想儿子想的发疯所赐,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还一个劲的责怪栘枍妈的肚皮不争气,接二连三生下来的都是“千金”,弄得他连出门都抬不起头,更不要说清明、冬至祭拜祖先了。

我笑着调侃道,搬来以后,你们家正好可以跟我们隔壁牛家亲上加亲——换亲,你们家女儿多的有卖,而牛家儿子成堆,正好各取所需互相交换堪称完美。

栘枍被我说笑了,“好哦,最好把你换进我们家当男宠更好!”

逗笑一番差点忘了正事,我问栘枍为何来到这?栘枍同样奇怪我为何也来了这里。最终发现,我们都是因为即将开始的乔迁之喜才来到这的,我们都要搬进新房,从此以后成为隔壁邻居。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天作良缘让我们成为友好睦邻,太巧了。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搬家那天,我家和栘枍家竟成了冤家对头。那天我父母的脸色非常难看,当然,我们这些小孩不敢多问。直到吃完晚饭,我偷偷地问大姐才了解到大致情况,单位分给我们家的另一间房子被隔壁邻居栘枍家强行霸占了,也就是原打算给姐姐和婆婆住的那间大房子。我哥当时一听就气炸了,拎起把锹就要去打架,“隔壁一大堆女孩子怕他干啥?还爬到我们头上拉屎拉尿——真是欺人太甚!”结果被大姐、二姐和我死命拉住,“你傻呀,爸已经向单位汇报,领导严厉批评了隔壁抢占房子的行为,但隔壁人家女儿一大摞没地方住,总不能撵到外面淋雨把?!所以,决定专门给我们家另外再搭建一间。”大姐急急说完,我哥这才撂下铁锹,“还是单位照顾我们,这隔壁邻居也太野蛮了。”“是呀,所以我们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更不能冲动,”大姐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抚着大家激动的情绪。

房子事件令我家和栘枍家结了怨——两家大人互不搭理,我妈正告我们别去理睬隔壁家的小孩。

房子事件最让我为难,因为我喜欢栘枍,不曾想乔迁之喜却闹得如此不愉快,两家结下梁子转化成了长期的冷战。

“都怪我父母不好,自私自利抢占你家的房子,真的很对不起!”私下里,栘枍多次真诚的向我赔礼道歉,倒让我感到不知如何安慰她。“栘枍,你放心!那是大人们的事情,更何况你家确实太小住不下。但不管怎样,我们在一起要好就行了。”说完我还跟栘枍拉钩发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确是这样,正如蓝主任当年教导我们的,无论如何要珍惜这份纯真的友情。

因为房子事件,我和栘枍的关系非但没有疏远,相反却更亲密和稳固了。我们在学校不仅是同桌,而且回到家因为是隔壁邻居,根据老师提出的就近原则,我、栘枍、小胖、“大屁股”四个人组成了一个学习小组。我们形影不离,成了十足的“筷子兄弟”。

大雨来袭,栘枍不是赶来帮我收衣服,就是收捡晾晒的煤球,一撮箕、一撮箕的煤球又脏又重,转眼之间我们汗流浃背都成了大花猫。我也会帮栘枍打扫门前空地,清理鸡笼鸡粪。我母亲的禁令成了一纸空文,对我约束力几乎为零。这种状况估计是我母亲默认吧,否则强制之下我也只能屈尊了!

随后的大问题道不是我母亲没追究,而是因为我的失误几乎酿成极其重大的错误。

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春日下午,我、栘枍、小胖、“大屁股”写完了作业,一起玩“跳房子”。当时,栘枍背着最小的妹妹阿花,她原本不打算玩,然而在我的再三劝说下才勉强同意,于是我们几个小伙伴轮流帮栘枍背阿花,阿花见我们玩得高兴,在我们背上也很开心。可能是我玩疯了,当时我抱着阿花一不小心,还是婴儿的阿花突然从我手上跌落,事又凑巧,阿花的脑袋偏偏就撞在一块石头上,老半天都不会哭,仔细查看头顶天灵盖竟然凹下去一大块,见此紧急情况我手足无措只知道嚎啕大哭——吓傻了,我还以为这小孩完蛋了。栘枍也吓傻了,但她还是安慰我,“雨椿,你别哭了,你又不是故意的,何况是我让你帮忙带的,要打要骂打我好了。”说完她学着大人样,把阿花紧紧地抱在怀里轻轻唤着小囡囡的名字,然后又找来开水一点点喂进阿花嘴里,直到阿花睁开眼睛啼哭起来,我们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当然,我最害怕栘枍父母发现阿花头上的大包,那我的父母绝对饶不了我——等待我的一定是一顿胖揍,尤其是两家大人的关系将更加恶化。

然而一天、两天、一个月、一年、十年、数十年过去,我担心发生的事情并未发生,后来我才知道,是栘枍一人做事一人担当,她主动向父母承认,是自己不小心把妹妹头上摔起了个大包。为此,栘枍被罚站和禁食,可她却始终没有出卖我。

所幸老天开眼,她妹妹阿花经历了那一摔,不但安然无恙,而且后来考上了北大,于是小胖和“大屁股”还打趣说,多亏雨椿摔得好——开窍了!结果被我一通大发雷霆寻得一愣、一愣的,“什么玩笑不好开,开这样无聊的玩笑,真没人性。”(老阳开泰在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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