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纵里寻她千百度里，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题记

也许，到老了也只能是一个老小孩，从呱呱坠地，蹒跚学步直到腰背佝偻，颠颠魏巍，他不曾长大过。

他小的时候常常问母亲，要怎么做，才能感到快乐，母亲每次都告诉他，要做一个好孩子，乖乖地，去珍惜和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会很快乐。也许他并不知道，他的一生便是这样开始，马不停蹄地寻找那份快乐。可是他从未找到过那份属于他的快乐，他注定做不好一个小孩，他想，直到老去，他也只是个老小孩。

                                  （一）

“老头，老头，你在哪里？”

他小的时候，经常这样子喊着他父亲，他要是去到哪里，哪里便有“老头，老头……”的声音，过路的人要是听到了，都要狠狠地笑他一把。

“老头是谁呀？”

“我粑粑。”

“他在哪里呢？”

“我麻咪说，他去上班了，带我去找他。”

几乎是每次他父亲上班后，他母亲都会带着他出去兜兜，他被母亲牵着的小手，趔趄地走着。但也是几乎每次，他和他母亲又回到家了，父亲才出现。父亲每每一进家门，就把他抱在怀里，做在客厅的沙发上，不觉着就睡着了。随他怎么打闹，那个老头都睁不开眼睛。母亲要是看到了他这个样子，都会叫他过去陪熊娃娃玩，有的时候，他也是呼呼地跟他父亲一起睡着了。

自他有记忆之后，他就这样习惯了每天陪母亲出去，到处喊着“老头，老头……”，也习惯了回到家里，等着老头出现。可是有一回，老头从太阳没升起就出了门，直到天黑了也没回来，急得他哇哇大哭。他母亲说老头贪玩，过几天就能回来了。第二天晚上看不到老头他又哭了，母亲就带他去跟隔壁家的妹妹玩，说男子汉在女孩子面前不能哭鼻子，他这才停了下来。直到半夜，母亲蜷缩在床角，颤抖的哭声把他吵醒:“你去了哪里……”

老头在出差回来的路上，一睡不醒，母亲说老头去了天堂。虽然他不知道天堂在哪里，虽然他还是个小小孩，但是他一直像个大人一样，像个男子汉一样在寻找着。有段时间，他每看到一个年轻人，都感觉像他家的那个老头。

                                （二）

“你去了哪里？你还认识我吗？你想过我吗？你找过我吗？”

直到有这么一天，他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可是他还是找不到那个老头。他感觉老头不要他了，他开始恨那个老头。慢慢地，他忘了老头的样子，干脆也忘了老头曾给过他的那份快乐。当他母亲跟他说，想让他认识另外一个老头时，他拒绝了，他再不想认识任何一个老头，他要重新开始，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母亲虽然痛彻心扉地哭了一回，但他在母亲的眼中依然是个好孩子，他学习很努力。到了大学，他拿了助学金还拿了国家奖学金。可是他总觉得他很累，这些并不让他感到很快乐。都说大学最应该交的两个朋友，是图书馆和体育场，可是他只有图书馆，而且他觉得自己并不喜欢图书馆，也不喜欢体育场。慢慢地，他学会了吸烟，偶尔也会跟同学朋友喝酒，他还玩起了各种游戏，甚至还通宵玩，这很刺激，他加入了社团，这种累比他在学习上的累来得实际，大家一起工作后成果的展现让他兴奋，这就是他要的快乐吧。他很开心，觉得这样的日子才充实，于是他就这样兴奋地往前走着。

他再拿不到奖助学金，然而他母亲却显得更能干了，他的大学生活也是能维持得不错。直到有一天，在电脑前不停不歇玩了三天游戏后再也醒不来的舍友让他想起了自家的那位老头。

“他们都在追求着什么?我想要的，又是什么？”

他抱头痛哭，那个早已远去，却又无处不在的老头，又一次飘满了他的天空。老头仿佛在斥责他，要怎么样才能唤醒他，让他懂得去珍惜他所拥有的，从头到尾都是属于他、等着他的那份幸福。

                                  （三）

“我一直在寻找，却也一直在失去。”

他执念于寻找老头，葬送了母亲的年华，他纵容了慵懒透支享受，辜负了国家的支持也辜负了他自己。他不知道他是否还能挽回些什么。不管学习上有多糟糕，他还是请了长假回家去陪陪他母亲。

“妈，你说你，非要等到头发白了才打算把自己嫁出去吗?”

“妈得等你出来了，赚钱了，妈才能嫁，妈可是要嫁妆的……”

他带着他老妈，去做了个发型，给老妈买了护肤品，希望能把她眼角的皱纹洗掉。他又给母亲买了一堆衣服，还买了高跟鞋。

“你买这高跟鞋要干嘛?妈都十几年没穿这东西了，既然买了，留给将来的儿媳妇穿……”

他呆呆地听着，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眼泪会跟着乱跑出来。在母亲看来，他从来就没有长大过。母亲知道老头在他心里的位置，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前另一个老头，可他心里都明白。他当时唯一不明白的是，他将会后悔，而后悔又是那么的恐怖，就如无边无际的黑，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束手无措。

也许他就这样，一路寻找，一路失去。虽然他可以在学业上重振旗鼓，他可以轰轰烈烈地去创造自己的未来，做回祖国期盼看到的那个他，但他做不回拥有第二个老头的那个他。也许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它注定要住在你心里，成为一辈子无法偿还的债。

“我从来就没有长大过，老头走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可我的却早已饱经沧桑。现在我虽然人高马大，这一路走来，我却像极了一个无知的孩子，倔强地把一切属于我的东西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