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断想

       稀稀疏疏,一夜寒梦梧桐雨。萧萧冷风,应是叶落花落庭空。

      下雨真好!我把清晨能躺在床上惬意地听雨而不必冒雨匆匆出行当作人生一大幸事。这种幸,不是幸运,而是幸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海德格尔说:“模糊是智慧的固有美德。”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我深知这种感觉跟智慧毫无关系,只是我语拙罢了。维特根斯坦说:“对不可说的,要保持沉默。”可我还是想说。——这是多么固执的愚蠢!

     “卧迟灯灭后,睡美雨声中。”曾经以为白居易的这种境界很美也很有禅意。可现在竟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夜深了,灯灭了,在点点滴滴的雨声中美美地睡着了。这是一个多么圆满的结局。突然明白,问题就在这里。我要的不是结局,哪怕是圆满的结局。——人生的结局只有一个。若是“卧美雨声中,睡迟灯灭后”呢?一豆灯,一扇窗,一场秋雨,屋内人静卧于床,聆听天籁。或许会担心园中的柳树“湿屈青条折,寒飘黄叶多”,会感受到“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但至少,你醒着,你感知着。醒着,才是真正的存在,真正的“此在”。

        然而,又有多少人是“此在的沉沦”。我曾戏言我死了。同事打趣,说我是文物。我回应,文物是不死的。当时我觉得这话回得特别艺术;而今晨醒来,却发现这是个谬误。文物一直都是死的!——哦,不,文物也不是死的,因为它始终只是个“物”!说不死不行,说死也不行,文物,你是该有多悲摧呢?文物再珍贵,那也只是在别人眼里,而在它本身,确是毫无意义的。

       不做文物,只做人,做一个“此在”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关心粮食和蔬菜;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但,我不要从明天起。

       今天,我要给女儿举办一个中秋赏月会。前两天,女儿问我中秋怎么过,我顺口一说,赏月噻。女儿兴奋地说,赏月要去外面,去外面需要铺一张野餐垫,铺一张野餐垫就要吃东西,吃东西一个人没意思,需要邀请几个伙伴共享……等一切都筹划好了,女儿说,妈妈,你觉得怎样?那时我真的很忙很累,但理智让我高兴地回应说,好啊,你负责邀请小伙伴,妈妈替你策划、主持。女儿自此一直快乐得像只春天的小鸟。

       秋雨绵绵,今晚,赏月自是无望了;但并不该觉得遗憾,赏月只是这一事件的结果,这几天是过程。“赏月”是不确定的,所以常让人充满期待;不像别的,那么确定,那么必然,甚至让人感到害怕。我至今也没有理解史铁生的话。其实,人对自己的必然是害怕的,一如对别人的突然的必然。

       想起几天前,朋友发来信息说另一位朋友的丈夫在家中触电身亡。而立刚过,多么年轻的生命!海德格尔说,死亡是“最本己的、无所关联的而又无可逾越的、确知但却不确定的可能性”。这是不是像一把匕首一直对着你的后背而你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刺向你,或许五十年,也或许一百年,又或许分秒间。

       可畏!这种情绪最近一直包裹着年近不惑的我。

        这个什么也不用做的清晨,隔窗听雨,想着庭中桂花落蕊,香消色黯;想着银杏叶黄,满地堆积;想着故人西去,魂归九泉……让人害怕而又必须面对的东西又开始在大脑中活跃起来。

     “妈妈,今晚还赏月吗?”琴音骤停,女儿跑进卧室问。

     “赏!没有月亮,咱们就在家里赏月饼!”

         琴音响起,和着秋雨,仿佛春花絮语。

      花谢因花开,叶落缘叶长。“向死而生”,既是客观的存在,又是觉醒的此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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