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一)

十岁那年(一)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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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级暑假快要过完的时候,爸妈商量着出去打工。恰好三姐要去镇上念初中,我一人在家不能自理,于是便和姐姐一道,去镇上的中小借读。

闷热的八月底,后院的橘子摸起来已经相当柔软,树枝被压得低低的,不怕酸的我已经摘了好几个吃。妈妈拣了几个结实的蛇皮袋,连夜把树上的橘子都摘了下来。第二天清晨,我们和蛇皮袋一起被送到了外婆家。

外婆家在镇上主干道边,一进三直的屋子,左边的木门总是不开,后面堆着劈成锥形,晒得发白的木头,码得整齐,一直垒到半门高。右边的厅里供着香案,暗红色的八仙桌有客人来时才用。往里走,是个连着厨房的小弄堂。因为前后门小,没有窗子,白天光线也是昏暗的。墙壁上钉了个钉子,挂着老式的一天撕一页的日历。地上摆了一张小圆木桌,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外婆外公,我和姐姐,还有我舅舅的儿子,每天就在这张小圆桌上吃饭。

屋子后边是一大片农田,常有鸭子在田埂上摇摇摆摆地走。屋子莫名地比农田高出半人,正对后门口的是一块芋头地,下雨的时候站在门口,风吹芋叶,雨珠滚动,像一个似曾相识的梦。

外公在屋子周围种了很多菜。每天早上,外婆就摘了到菜市场售卖。那一阵子毛豆卖得很好,每天晚上吃过饭,姐姐去上晚自习,外婆便把毛豆和盆给我,让我坐着剥。硬扎的毛豆壳剥多了,大拇指的指甲便一阵阵地酸疼。表弟那时读一年级,不爱写作业,常请求剥豆子来逃避作业。外婆不允,臭骂他好几回。后来,表弟便请求我帮他写作业,用帮我剥豆子来交换。我欣然答应,于是逃离了这件苦差事。外婆至今不知。

外婆节俭,卖菜所得一概存起来。饭桌上都是自家种的青菜萝卜。隔三差五,桌上会有大海碗装的红烧肉和鸡,加了酱油,黑乎乎地,一块块叠着。我第一次去夹时,外婆伸过筷子捉住了我的,大声地说:“这是给你弟弟吃的。”我深以为耻,以后再没往那碗里瞧过一眼。

不过我和表弟仍然是好朋友,我教他写作业,教他做操,他也爱跟着我后面屁颠颠地转。十月的一天,我们在楼顶玩。我拿了几个橘子吃,他不愿意下楼去拿,就来抢我的。争执之间,外婆上来了。她劈手夺过我的橘子给了表弟。我大喊道:“这些橘子都是我家的!”外婆走过来,抬手给了我一巴掌,说:“做姐姐的就该让着弟弟!”那个傍晚,我在楼顶大哭一场,直到风把有泪痕的脸颊吹得生疼才走回房间。

从此以后,我很少和表弟一起玩,也很少和外婆说话。放学后,我总爱在屋子旁边的小溪边徘徊。

说是小溪,其实只是一条不足两米宽的水沟。可是水清极了,时有寸许长的小鱼游来游去。那时最喜欢的就是把水底的小石子一颗一颗捡起来细看,圆的扁的,花纹各异。有些是石灰岩,可以用来在小石板上写字,有些是绿色的矿石,集起来拿学校当礼物送给同学。

我常对着溪水一遍一遍回想西子浣沙和宋租英唱小背篓的故事,想象我也是个绝世的美人,想象我也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具有美妙的歌喉,想着想着,便觉着有些凄楚的安慰。

日落西山,我尚沉迷不肯回去。远处,山的阴影愈发浓重。想起妈妈曾给我讲过的她年轻时的故事。那时,她翻过那座山,挑了两百斤的担子把煤送到家。那时,她读夜校,参加文工团的表演,在山底的村庄里唱歌跳舞,甩动长长的辫子,得了十块钱(那时一学期的学费是5毛钱)的奖金。那时,很多男孩子喜欢她,她都没有答应,有一个男孩子还从那座山的崖上跳了下来……

坐在溪头凸出的岸上,痴痴地望着山顶。低低压下的云朵,像马,像狼,又像无法释怀的哀愁。大自然在我年幼的心灵里,埋下了最初的悸动。


过年了,我十岁了,爸妈终于回来了。妈妈询问了我们在外婆家的情况,决定下个学期让我和姐姐在学校住宿。从此,我们就开始了漫长的寄宿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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