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本命年生存报告(二):有些鸟儿注定关不住

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有这么一句台词"Some birds aren't meant to be caged, their feathers are just too bright. "

麦生大概就是这么一种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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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生出生在南方的一个三线小城市,家境还算优渥。

爸妈皆商人,年轻时为了生计走南闯北。上海贩过烟,东北倒过煤,广东跑过大货车,山东运过大草莓,足迹几乎遍布整个中国。

他俩白手起家,从一无所有到有房有车,在当地算是个小中产。

尽管当时他们赚取的财富远超公务员,但他们深知体制的威力,尤其是在那个年代。

麦爸当年到广东跑货车时,每次都得多备几条某华烟,用于打点一路上大大小小官员。然而一次快到广州城时,意外地冒出一班检查人员。当时麦爸的中华早已分发完毕,无奈,只能企图靠几条“某天下”解决。谁知那家伙官不大,脾气还不小,愣是找理由扣下了麦爸的货车,好说歹说都没用。

最后到达广州的时候,因为迟到太久,等货的老板少算了不少钱。一趟下来,几乎一个子都没赚到。

正因麦爸麦妈颠沛流离了大半生,所以麦生从小就被告知长大之后要进入体制,要当官。

在麦爸麦妈看来,体制就是荣誉,是保障,是捧着不会掉,掉了不会摔,摔了不会碎的铁饭碗。

麦爸麦妈对麦生也只有一个要求,进入体制即光宗耀祖,哪怕是基层的小科员。除此之外,什么北上广深,什么英美德法,什么某里某度,某讯某浪,他们统统不屑一顾,认为不过是高级一点的打工仔罢了。

麦生也很争气,自小聪明乖巧,一直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邻居眼中“别人家的孩子”,没有早恋,也不会喝酒抽烟,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高中毕业后,麦生考上了省外的重点大学。麦爸麦妈欣喜若狂,摆酒设宴,扫墓祭祖,一时间麦家好不热闹。人人都说麦生聪明伶俐,以后肯定能当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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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麦生即将毕业,正当麦爸麦妈认为高枕无忧,就等麦生毕业回家考公务员的时候。有一天麦生突然打电话回家:“妈,我不想考公务员了,我想学建筑设计。”

麦妈像疯了似的:“学什么建筑设计!乖乖回来考公务员!”

那时麦生告诉我,他看了一场建筑涉及大师Santiago Calatrava的设计展,瞬间就被精妙绝伦的建筑所折服。那些看似冰冷的钢筋混凝土在设计师的手里全都活灵活现,仿佛一个个活泼跳跃的小生命,他开始梦想着,要做一个赋予建筑生命力的设计师。

他有点遗憾又带着掩不住的兴奋对我说:“我忽然间觉得我24年白活了,直到今天,我才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我觉得我就应该去学设计,而不是当什么狗屁公务员。”

就在麦生动摇考公务员的念头之后,他的手机遭到了麦爸麦妈,三姑六婆,爷爷奶奶轮番轰炸。

最后麦生无奈放弃了学建筑设计的梦想,进市里的财政局当了一个普通的科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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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职后,麦生忙于工作,很快当设计师的念头像尘封箱底的那套素描工具,不再被想起。

不久,因为主任的发言稿写得好,麦生在大会上得到了表扬,主任不吝溢美之词,对麦生大肆褒奖,这在新同志中,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他想开心,却发现自己却开心不起来。

他始终觉得还有一件事在等着他,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梦想,开始频频萦绕梦间。

一天夜里加班,麦生迷迷糊糊睡着了,梦到他考上了美国康奈尔大学建筑学院。这个梦如此真实,以至于他从梦里醒来时,仍挂着笑容。然而抬头一看,面前除了冰冷的液晶屏,别无他物。跳动的光标提醒着他,发言稿还没写完。

麦生开始明白,他不属于这里,他要离开。

他说,我不能任由自己死去,在最好的24岁。

麦生鼓起勇气,递交了辞呈。

回到家里,争吵如期而至。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工作多少人想要还要不来吗!你今天不珍惜这个铁饭碗,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妈,铁饭碗不是别人给的,不是体制给的,是自己真正学到了东西,走到哪都有饭吃,那才叫铁饭碗。”

“妈,我看过世界上最美的高山和最闪亮的梦想,我不能骗自己没有看过。即使双眼失明,它仍然会在我的梦里挥之不去。”

“你走!你敢往外走一步,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妈,对不起,我不能让我的梦想腐烂在井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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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他离职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几乎每天熬夜,写着些言不由衷的话语,阿谀奉承的赞歌,还经常要应付各种发言材料,便与麦生疏于联系。

后来得知他如愿拿到了康奈尔大学的offer,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岁末的夜晚,我还在赶稿,突然接到麦生的电话。

“嘿哥们,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我就一般般了,你怎么样啊?怎么放假了也不回来探望探望我啊,是不是洋妞左拥右抱,乐不思蜀啊。“

“哪来的洋妞啊。这次放假被导师留下来了,现在跟着导师到新加坡做项目,要做一个五星级酒店的设计。先不说了,导师找我了。对了,新年快乐!“

电话挂断后,麦生给我发了一张照片,照片是他站在黄金海岸的岸边,穿着白背心和蓝色短裤,带着墨镜,皮肤晒得黝黑。头顶阳光明媚,脚下黄沙温润,身后是幽蓝深邃的太平洋。他笑得很开心。

我望着照片出神,很快手机屏幕黑了,映出我黝黑的脸庞。我对着手机说:“新年快乐啊,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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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铃铃……

元旦的清晨我被一阵电话声吵醒。

“你他妈的要睡到什么时候!马上要开会啦!发言稿马上拿过来!“

我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不及刷牙洗漱,抓了大衣就往外跑。

今天九点要开会,我却睡过头,还好昨晚熬夜完成了主任的发言稿,要不然今天肯定要完蛋。

我一路狂奔,到会场楼下想歇口气。我看到旁边衣冠镜中的自己,因长期熬夜,无暇照料而日渐憔悴。

突然,主任从楼上冲下来,冲我生气地喊到:“麦生,你给我快点!”

“好好,马上!”

我又瞥了一眼镜子。

2018,会好的,新年快乐啊,麦生。

我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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