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院往事(二)

      我哥被刘老师坑成天才那年刚好十一岁，距离中考正好还有整一年，彼时香港电影《古惑仔》正在各大录像厅热映，我哥偷偷去看了几次后热血沸腾，立志要成为浩南哥一样的江湖传奇，为此还在七号院拉帮结派，成立了一个以七号院的大写首字命名的帮派“十三Q”，以区分九号院大李掌管的“十三J”。和八号院钢子话事的“十三B”，这两派虽然比我哥仅有三名成员的“十三Q”成立得更早队伍更大，但我哥迷之自信的瞧不上他们，“人多了不起啊，不就是个十三JB”，他常这么说。然而他的宏图大志在那个凉风习习的夏夜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我爸窝囊了一辈子，从前觉得我哥烂泥扶不上墙，眼看也指望不上，所以总喜欢喝点小酒浇愁，人呐就怕坚持，我爸这么坚持喝小酒最后终于成了酒鬼，一天不喝酒就跟抽风了一样浑身抖，有次喝得胃出血去医院挂点滴，酒瘾上来了想呷一口，被护士臭骂一顿，我爸表面应得好好的，背地里拿给他打针消毒的酒精棉签往杯子里搅和，完了一口闷下去心满意足。

       可是就在那一天，我爸幡然醒悟，觉得自己失败了一辈子不能再耽误我哥这根苗子了，他站起来愣愣的望了我们许久，我以为他要发表一通感慨和展望，谁知张了半天嘴没蹦出一个字，转身把酒碗摔了。那一刻我看到了我哥眼里的惊恐，从此江湖少了一个大哥。

       第二天大清早我爸就出去了，客厅墙上贴了一张纸，上书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张浩学习计划”，完了下面一片空白。我爸一个小学肄业的人，自己都没学明白，也难为他了。我哥盯着计划书表情复杂，终于明白了刘老师的险恶用心，这么一来他算是彻底被栓死了，别说欺负小方了，出去跟“十三Q”众小弟撒野的日子怕是也一去不复返了。别人问你们老大呢，答正在认真学习呢，这让他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正吃着早饭我爸骑着自行车回来了，满面红光如沐春风，少有的对我哥点头微笑，吓得我哥差点被馒头噎死。他一下车早饭都不吃直奔客厅在计划书上大笔一挥“目标:考上六中！”

       六中是市里最好的初中，传说只有三种人可以进，爹当官的，爹有钱的，自己有本事的，我哥三不沾。我爸显然是不知道六中的难度，昨晚他翻来覆去一晚上，对如何培养我哥依然毫无头绪，清晨六点他再也睡不着了，踩了单车直奔市立公园，市立公园在一所大学旁边，公园里有一群打太极的老头老太太，据说很多都是大学里退休的老师教授，我爸在旁边看他们练太极看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上前请教，大爷大妈们都挺热心，问我爸我哥他平时学习成绩怎样。我爸掩饰不住内心的小欣喜说有个老师看好他能上北大清华。众人哗然，表示既然如此优秀那就去考六中吧，只要上了六中，那么高中考十一中是没问题的，十一中可是每年都有几十个学生考上北大和清华的。

       我爸犹如夜海中看到了灯塔，迷雾中听到了号角，从此拉开了我哥糟心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