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它，写透了娱乐业镀金时代的荒谬世相｜对话《怪你过分美丽》主创
2020年6月21日刊|总第2179期
杀伐决断十八集后，莫向晚的力不从心越来越明显了。
艺人出走、项目遇挫、职业危机、后浪来袭……近日，热播剧《怪你过分美丽》中的女主莫向晚步步沉郁，连带着荧屏前的观众也同样喘不过来气。
而故事也至此来到新的转折点——曾经因为利益权衡而埋下的陷阱开始冲着莫向晚张开血盆大口，危机铺天盖地。
《怪你过分美丽》为何不一飒到底？面对剧情的转折，这成了观众最普遍的问题。
而对于影视行业的从业者来说，感慨和问号可能要浮现得更早些。艺人轧戏、粉圈狂热、IP博弈……这些近年很多从业者亲身亲历，甚至深受其害的乱象，脆生生地展现到荧屏上，竟然恍如隔世。
一切以数据化的实利争夺为目的，创作被摆到最不重要的位置上，这样一个倒错的世界是如何书写出来的？一部以娱乐圈为主题的创作，引起广大“社畜”共鸣的情绪点是怎么预埋的？在给行业画像之后，主创们最想要留下的是什么？
带着诸多疑问，影视独舌与主创展开了多对多的交流，与《怪你过分美丽》总制片人、艺术总监梁振华，总编剧苏蓬，以及原著作者、总策划未再，一同聊了聊这部作品背后的故事。
倒错的世界，是真实呈现也是行业反思
2018年，梁振华与苏蓬第一次接触到《怪你过分美丽》的原版小说。从决定改编拍摄到与观众见面，不过短短两年。
但也正是这两年，娱乐圈经历了风暴式的调整期。催生各种乱象的巨额资本逐渐出清，现实主义回归、创作规律的重拾成为共识，对于曾经被奉为“新规则”的反常市场操作，业界态度也在发生着根本性变化。
“其实这个故事仿佛写了一个浮华的旧梦，梦过了无痕。过两年再看，可能就恍若隔世了：真的有过这样的时代吗？”梁振华这样总结过去几年间的影视行业，“其实是有的，这里面所有人疲于奔命的状态都是真实的。”
梁振华
如此，《怪你过分美丽》对风口上的娱乐圈的真实写照，便带有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苏蓬透露，在创作之初他就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对行业进行一些反思，包括行业乱象、资本狂潮，当然也包括对于创作的态度，“这部剧就是在描述我们经历过、看到过、感受过的东西。”
在《怪你过分美丽》中，竞争对手间赤裸裸的你来我往，以可数据化的实利为目的的一切争夺，以及被压缩的创作空间等，皆被《怪你过分美丽》不加掩饰地展露出来。
如果仔细观察或许不难发现，在《怪你过分美丽》中，编剧这一职位，甚至从未出现。实质上，这是《怪你过分美丽》在剧本创作阶段就有意为之的。
“在这个故事中，有妥协的人，也有不愿妥协的人。但还有一些人，连存在感都被抹掉了。”在梁振华看来，这种特殊的设定在某种层面上带有隐喻意义：“在这里，好像每个人都是受害者。但更有意思的是，其实每一个人都是认同游戏规则的。”
这是《怪你过分美丽》不动声色地勾画的一个秩序场。在这之中，有人疲于奔命，有人受到伤害，但真正重伤的是什么呢？“是那个没有出场的编剧，更是那个叫做创作的东西，是那个已经不被大家提起的初心。”
在过去几年间，一些本应该成为基本面的坚守，反而成了影视机器运转中最不值一提的附庸。如今，在秩序与常识的复归之下，《怪你过分美丽》希望在这个搅拌机一样的圈子里能够有所坚守。
“我们真的无意于做一个纪录片，也无意于去清算。我们只是希望以从业者的角度表达对行业现状的态度、立场和反思。”梁振华说道。
从破梦开始，让娱乐圈沉下来
非典型的娱乐圈、非典型的男女主、非典型的职场生涯……如果用一个词语形容《怪你过分美丽》，那么最准确的，大概就是“非典型”。
的确，这并非一部可以用常规类型定义的作品。在这部看似距离观众很远的作品中，“真实”却出奇地成了相关舆情中的最大公约数。
这种“真实”一方面取决于《怪你过分美丽》题材类型的特殊性。聚焦于娱乐行业职场生活的《怪你过分美丽》最大的优势，就是所有参与其中的创作人员，无论是什么岗位都对影视行业有着相当的认识。
“从整个拍摄过程，到后期制作，再到宣传，所有参与的人员都是圈内的。他们在创作中会产生共情，在这种情况下，就会产生一个巨大的合力。”这是《怪你过分美丽》相较于其他类型作品，所拥有的先天优势。
另一方面，这也是苏蓬及编剧团队在最初接触《怪你过分美丽》时存有的一些小私心，“无论是以前的影视作品，还是现在的娱乐报道，娱乐圈其实是有些被误解了的。”
苏蓬
相比于题材的火热，真正触动人心的影视行业剧却很少。大多数还在偶像剧的框架里。
但《怪你过分美丽》的主创并不想去再造一个虚幻的梦，也不想做偶像甜剧流水线上的那根“甘蔗”。“我们想向这个行业证明一点，我们用自己的成绩，用自己的手艺，不撒糖、不甜宠，也有活下去的权利。”在这一方面，梁振华的决心很坚定。
因此，和以往观众所熟悉的娱乐圈题材作品相比，它没有游戏打怪式的即时快感反馈，也没有超级大明星和职场萌新间触动的火花。莫向晚像是所有职场中的攀爬者一样，私下里千疮百孔，却又不得不上紧发条与时间赛跑。
未再把这种状态描述为“职场初老症”的病症。“我们想要塑造的娱乐圈，其实只是万千个职场的缩影。”莫向晚的经历也是未再亲身经历的职场困顿。任何行业都不会仅仅只是光鲜亮丽，悲欢喜乐有之，焦虑迷茫有之，心劳意攘亦有之。
在这一前提下，梁振华和团队将女性、职场、人性定为《怪你过分美丽》的主基调。
“这不是一个日式职场励志爽剧，而是一个职场神话的破灭与重建”。在他看来，从经纪人的边际视角出发，这部剧确实透视了娱乐圈的修罗场。但真正的取舍、导向和意义表达还要靠莫向晚的人物弧光。
基于这层考虑，相比于展现高光时刻，《怪你过分美丽》更渴望去呈现莫向晚的低谷。
戏外，观众对莫向晚的飒爽、干脆崇拜有加；戏内，这位曾经大杀四方的经纪人却对工作、生活失了控。职场、爱情、亲情全面崩塌，面对各种烂摊子时莫向晚开始显露出孤独、脆弱、茫然与无奈。
尽管这些带给观众的直观感受是 “剧情不爽了”“女主人设瑕疵太多了”，但苏蓬依然认为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因为我们不是在把她当明星去写，不是把她当经纪人去写，也不是把她当光鲜的公众人物去写，而是把她当人去写。人势必会犯错，也势必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
如果说，前半程莫向晚以职场博弈为名，理直气壮地把利益最大化置于艺人成长之前，把资源组局置于创作之先，把感情亲疏放在规则之上。那么这种倒错的世界观造成的伤害，最终也将作用在她身上。
莫向晚在后十八集的再出发，将是对常识的回归、对理想的回归、对人生真意的回归。
浮华降格后，用诗意填充
细心的观众不难发现，相比于以往影视作品中所展现的繁华上海，《怪你过分美丽》中的这座城市，是充满古典气息的。梁振华透露，这是生于上海、长于上海的导演王之所刻意选择的。他所希望呈现的上海，是“苍老的年轻”，也是“有岁月感的躁动”。
这和主创团队希望《怪你过分美丽》所留给观众的感受不谋而合，“虽然我们讲的是躁动的娱乐圈，但我希望剧中也有一定的时光沉淀感，不会让别人觉得这是转瞬即逝的东西。”
而这种尝试，不仅仅体现在影像风格上，也被《怪你过分美丽》主创团队凝结为三十六场巧思，点缀在片头。不同于一般影视作品中片头曲搭配正片片段剪辑的形式，《怪你过分美丽》的片头几乎凝结着大众对于内容形式的所有想象。
这是梁振华突发奇想的结果。“一开始只是想着通过这样的方式，要么就勾起大家的兴趣，要么让剧集有神秘和悬疑感。”
只是当脑洞拉开了闸，一切就停不下来了。从最初的引子、回忆、前情回顾，到后来的梦境、幻觉、想象，制作团队用“自己为难自己”的创意，制造了三十六场与众不同的“小戏”。
当然，这种形式的创新的确让制作团队费了不少的心思。
但《怪你过分美丽》的主创团队依然觉得这是他们身为创作者，最乐意去看到并做到的一些事情。“我觉得我们从业者胆子可以大一点，如果一些创意有幸被平台方保留了，那么创新就能一点一滴地积累。”
编后语
从2013年到2018年，影视行业经历了资本狂潮涌动的镀金时代，种种荒谬的操作轮番上阵，直到泡沫破灭，一地鸡毛。
《怪你过分美丽》以秉笔直书的姿态，为这个魔幻的时期留了影，写了史，留下了“文献资料”。仅仅从这一点来说，它就立下了莫大之功。
这几年上线的行业剧不少，但能摆脱“恋爱脑”和“假行家”指责的不多。
这部剧带来的启示是：想做地道的行业剧，就要直面现实，叩问发心，放手书写。如果只是想着借鸡生蛋、批量撒糖、宠溺演员、粉饰世界，那最好不要自贴“行业剧”和“现实主义”的标签。
【文/石榴 采访/李星文、铁皮小鼓、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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