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暗夜
客厅角落，落地钟的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零五分。
别墅内一片漆黑，原本透过窗户照进房间的月色，已经消失不知去了哪里，夜风也停了，窗帘死沉沉地挂着，整个空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黑暗中，只有电视机屏幕突兀地亮着。
小南终于停止呕吐，蜷起身体，背靠着墙，强忍着胃部的不适，缓缓地半蹲下来。
“咄咄……” 敲击声再次响起。
怪异的是，声音不是从地下室发出来的，而是离小南很近的墙面。
“这是梦，这只是一场梦。”小南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强调，梦里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可能有，对不对？
想到这里，小南也握起拳头，轻轻敲击墙面作为回应。
“你在哪里？”神秘男子的声音响起来。
“客厅。” 小南的声音则像是被卡车碾过。“凶案现场。”
“你看得到？”
“不但看得到，我还闻得到，一个男人死了，剧烈的血腥味，还有脑髓的腥膻味，他的脑袋被人砸开了。”
男子好像陷入了沉思。
许久，他问道，“房间打扫过吗？”
“什么？”小南愣了愣，这有关吗？
她往客厅里看了一眼，地上有斑斑驳驳的血迹，已经开始微微凝固，紧紧粘贴在地面上。小南并不想进入客厅，就算是见过多次尸体，小南也不想凑近看男人的死状。
“地上有血，没有打扫过，怎么了？” 小南问。
“那刚刚你所在的地下室，是干净的？”
“是，有清洁剂和吸尘器的味道，应该是有人刚刚打扫过。”
听到这句话，男子又陷入了沉默。
等他的声音再响起时，小南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现在所处的，和我曾经所见的现实，应该是两个平行的空间。哦，也不完全是这样，与其说平行，不如说是对称。我所见到的空间里，地下室保持着原状，地面上被打扫得非常干净，而按照你说的，你所处的空间里，地下室是干净的，地面上则是凶案发生时的样子。”
“也或许是一个空间，因为某种原因裂成了两个？”男子似乎在喃喃自问。
“平行空间？对称？分裂？”天哪，她到底在哪里？小南脑中一片混乱……
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对。“等一下，你曾经所见到的现实？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她的梦吗？她是在做梦啊，从一开始，她就能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像打虚拟游戏那样，被困在一个极度真实的梦境里。
“说起来可能非常奇怪，我想我们两个都是出于某种机缘，被困在这个发生了凶案的别墅里。”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小南想到了庄子和他的蝴蝶。庄子是真的，还是他梦到的蝴蝶是真的？失去嗅觉追踪报道着凶案的那个小南是真的？还是拥有嗅觉莫名置身于凶案现场的那个她是真的？亦或者，这两者也是同时存在的平行世界？
然而小南问话，久久没有等到回答。
男人的声音消失在空气中，就像是一直以来，都是小南在自言自语。
突然，小南觉得头皮发麻，如果这是凶案发生时的现场，那么凶手会不会还在别墅里？会不会很危险？她是不是应该回去地下室躲着？还是应该先摸清整个别墅的情况？
“像一个侦察兵那样，你才能走出这里。”小南想起男人说的话，不知为何带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血腥味道源源不断地刺激着小南的嗅觉，她考虑了几分钟，还是决定不能坐以待毙。她首先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查看了一楼，穿过客厅，是厨房和门厅，厨房的厨具散落在地上，门厅也有血迹。大门果不其然地紧锁着，小南试图推门，没有任何用处，她果然是被困在别墅里。
现在还剩下二楼了。小南深深吸了一口气，往血腥味更重的二楼走去。
踏上楼梯，她走得很慢很慢，和客厅里的烟酒味不同，楼梯上充满了各种女人和孩子生活的气味，有小男孩网球袜淡淡的汗味、有女孩喜爱的毛绒玩具蓬松的纤维味，还有浓郁的化妆品和护肤霜的味道。而所有的气味之上，犹如乌云压顶般，覆盖着挥散不去的血腥味。每踏出一步，小南的呼吸就沉重一分。
终于，她到达了二楼，在两间较小的房间里，她发现了被安置在床上的三个男孩和一对母女的尸体。灭门凶案，小南眼中沁出泪水，心像被无数只手撕扯着。
过了许久，她终于呼出一口气，转头走进没有尸体的大房间，一种诡异的感觉却突然袭上心头。
初看这间房间并没有什么出奇，房间里十分杂乱，横七竖八地，放了好几张双层床架，上面有的铺着被子，有的只是空着，堆放一些杂物。窗户上则贴满了报纸。
小南走近细看，是社区派发的那种免费报纸，小南很了解那些报纸，一般一份报纸上，只有一两篇文章，还大多是炒冷饭的综合信息，其余版面，都被切割成5厘米，甚至是3厘米见方的小块，卖广告。在这样的小方块里登个广告，一个季度只要几十块。小南扫了一眼这些报纸，发现几乎都是广告版面，而登的尽数都是按摩女和夜间热线的广告。
走到房子中间，小南愣住了。中间区域的床架子，明显被人挪动过，空出一块长方形的区域。小南站在这个区域的边缘，就这么站着。她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打颤。
她的嗅觉，异常清晰地闻到了血腥味，闻到了鱼腥味，闻到了油烟味，闻到了汗水味，还闻到了冰的味道，闻到了冰凿的味道，闻到了冷酷的味道，闻到了疯狂的味道，闻到了眼泪的味道，闻到了求饶的味道，最后，她闻到这一家六口人，极度痛苦和绝望的味道。
“是这里。这里才是第一案发现场，这一家人，是被聚集到这里，遭遇了行刑式杀害。”
小南默默对自己说。
“这也许是我此生最黑暗的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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