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一场雨,可以慰童年

    回忆里的乡间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想起下雨的天,脚在泥巴路上一踩,稀泥软软地附在鞋子上,想起还凝着雨水的树叶上残存的蜘蛛网,挂了圆滚滚的水珠,想起雨后山林的味道,浅浅淡淡是枯叶的香。

    那时候我还小,连马背都不能自己爬上去,我总喜欢一个人去放牛,给牛找最好的草,躺在草地上,伴着泥土的气息,看蓝蓝的天,我记得我那时的天是弧形的,四周覆盖下来,把世界各种各样的人包裹在里面,却发了善心,给我们充满想象的蓝色。

    彼时我还穿着扣领九分袖,梳着乱蓬蓬的两个小辫子,那是奶奶唯一会梳的发饰,装饰了我的整个童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日子会变、会消失。

      直到后来,我从东边小城再回去的时候,找不到夏天夜晚,总是会悄悄躲在路旁的萤火虫了,想起那时候我们也会偶尔找不到萤火虫,就用手在枯草里扑腾几下,星星点点地就慢慢在眼前亮起来了。那时候只知道这样做很有效,不知道还有“腐草为萤”的说法。后来我知道了,再去枯草里细细寻找时,再没有一点亮光了。听说长大会失去好多东西,但是没想到是从萤火虫开始。

      慢慢成长之后,我发现不只是萤火虫没有了,连妈妈常洗衣服的小溪也没有了,爷爷的烟草地旁的杜鹃花也没有了,屋后跑得极快的小松鼠也没有了,不知道那些小溪里的鱼儿是不是真的平安到达了大海,不知道杜鹃花有没有再被哪个蝴蝶招惹,不知道小松鼠是不是找到了别的家。只知道那些被走出来的乡间小路旁,野草在肆意生长,像奶奶的白发和栏外的桑,仿佛要迎来属于他们的时代,只是肆无忌惮地占据着,颇有气势,恍惚间要席卷了我的回忆一般。

      但是我还是想起,以前门前有棵樱桃树,在平齐我的肩的地方分了枝,我总是耐不住性子,樱桃微微发红的时候,就爬上去自己一个人吃,下来的时候却不小心卡住了有脚,整个人半挂在树上了,那时候没有其他聪明的办法,就一直哭,等着妈妈的拯救。后来再去爬那棵树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地怕再下不来。

        老房子的右边,还有一棵桃树。那时候村里的人都种了庄稼,谁家的先熟,就一齐帮忙着收,每个人不管大人小孩都帮忙,这天帮了陈家,便在陈家吃一顿饭,赶明儿帮了张家,张家自然就招呼着。彼时大家帮忙我家编好了烟叶,饭前总是可以先吃吃桃子。桃子不大,却圆圆粉粉的很好看,吃起来的味道也是极好。别人一问,奶奶就像孩子一样指着大大的桃树说,就是它结的果,上面还有好多呢!那时的桃树很青葱,倒是不记得它开了多少花,只是在夏天炎热时,我总喜欢在树枝上和小伙伴一起绑个绳子,自制一个秋千,争抢着上去荡几下,还经常因为坐不稳而从上面摔下来,然后自己爬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慢慢尝试。

      后来桃树老了,我回家时,她已经不开花了,也长不出蓊蓊郁郁的绿叶来,冬天的风一吹,她就缓缓倒在了屋子旁,爷爷嫌她挡了出门的路,用锯子锯了烧火,现在连树桩都快化了土。

      现在想起来,我回家的时候是夏天,脑子里的长大后见到的乡间却是冬天,或许只是有冬天的萧条吧。我觉得我和绿川幸一样,童年回忆里只有夏天,美好的事情都发生在夏天。

      我不怪这些东西悄悄地就没有了,我只是在十来年后突然庆幸,我曾经有过这些清爽得没有杂质的回忆,没有忘记反而随时可以想起,仿佛随时都可以走近那些树叶那些花儿一样,和他们一起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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