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之上

一片云。一片密林织就的云。

万亩森林公园，东临黄海，北倚高山，南望孤岛。这个季节，人迹罕至，茂密的枯草之下渐泛微绿。深草之上，是葳葳蕤蕤的丛丛灌木。灌木之上，是姿态各异的黑松。黑松之上，是参天的白杨。白杨之上，是那座高高的瞭望塔。

背负二三十公斤林泉水，携带步话机，攀爬七十二级楼梯，上到塔顶。用望远镜细细巡视一遍。没有异常，既放松下来，又稍稍有些落寞。三千多个日夜，几乎不见火警，不见偷伐者，就像林中的那条河，仿佛流过了，又似乎从未改变。唯一相伴的收音机，是断断续续的声音，似有胜无。火炉上蒸汽四溢，日子久了也已听不到水开的声音。

只有静静立在窗前，才是入圣般神妙的体验。是的，那是身处林云之上。

阵风或来自旷渺的海上，或来自辽远的陆地，穿过密密的丛林，林梢相挽，起起伏伏，摇摇荡荡，是一片阔延四方的云海。云海之上的我，仿佛浅酌三两小烧，似梦如痴，似舞如飞，驭风而行，驾云而立，早已分不清自己仍在大地还是身处天上，仍为凡人还是升列仙班？

秋日过晌，天上的白云与林云相隔万里，天高地平，云朵散散淡淡荡过，我懒得伸手扯下一絮铺在行军床上。只有云的影子，来来回回洒在塔顶，透进塔窗，像是邻居那个调皮的小丫头。

盛夏傍晚，黑云压来，狂雨随后而至，林云兴奋不已，以最激烈的摇滚与之呼应，绿云也成了黑云，瞭望塔成了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让我又记起随舰远航的日子，三十岁的舰长二十岁的水兵，在黑至极致的雨夜劈波前行，巨浪越舰首而过。那一刻，对人类的渺小有了深深的体悟，对生命的失去反而可以坦然以对。

初春，雾弥散而来，朝阳初照，林云时隐时现，时浓时淡，时明时暗。雾气时而成团，时而成柱，时而成缕。林花春红在树间隐约可见，呼吸间仿佛是野百合和金银花的味道。林中晨鸟或倏落三两只，或起舞一大群，又是一片新的云。

雪夜，无风，月亮升起，仿佛就挂在三五米远的地方。四顾雪原茫茫一片，塔顶似乎只有半米多高。旷野空寂，明月山林高塔融作一体，偶有压折枯枝的喀嚓声，惊醒夜鸮，也惊醒值更看林人。

眼前，早已分不清是满树梨花还是如云驻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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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天之第11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