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状裂缝（十五）6/22

陈辰 作品

十五。冥想

顺着绳梯爬下去，凯文差点被地下室的灰尘呛到。

地下室的窗紧闭着，空气不流通，有着浓烈的烟味。月光穿过户外草丛，透着窗玻璃洒进来，照出整个房间的轮廓。房间不大，塞下六张桌子有点拥挤，凯文敲敲桌子，里面是空的。凯文知道这些是牌桌，以前在纽约表亲家住的时候，他们家也有一张，逢年过节亲朋好友聚会，就会用来打牌、打麻雀。不过，这里的桌子，显然不是那么温馨的用途。

亚当也顺着绳梯下来了，两人用手电照着搜寻了一圈，除了桌椅，并没有别的东西。

“幸好没有发现别的尸体。”亚当似乎松了口气。

“确认一下墙壁里有没有藏东西。”

“是！”

凯文顺着墙面轻轻敲击，起初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敲了几下之后，突然发现一处声音好像有点空洞，他继续敲击，似乎又没什么异常了。他把耳朵贴在墙面上。

“咄––咄––”

墙面那一边传来了敲击声，凯文吓了一跳。他猜想墙里面会藏些东西，钱、账本、甚至是尸体，但他从没想过里面会藏着活物。

凯文加重了敲击墙面的力度。

“有人吗？是有人在另一边吗？” 凯文喊道。

亚当立刻凑近过来，警惕地举起枪。

然而，问题犹如小石子，被进深不见底的黑洞，迟迟没有触底的声音响起。

凯文再度敲击墙面，声音变得实墩墩的。

“有人吗？”

他有些不甘心，再敲了几下，亚当望向他的眼神已经有点奇怪。

“警长，要不要找人挖开来看一下？”

凯文点点头，“最好用仪器仔细检测。”

会不会自己太疲劳，出现了幻听？

他暗自想。

顺着绳梯爬上地面的时候，凯文觉得头昏脑胀，恍惚之间，眼前突然出现自己十七岁之前，所住的那间小房间。

冬日透明的阳光，避开脏兮兮的窗帘投射进来，书桌上堆满了作业、书籍、字典，一把破旧的折叠椅靠在一边，凯文想起的就是这样一个早晨，他刚刚醒来，身体还躺在床上，但头脑已经开始高速地运转，浑身的骨头像要捅破皮肤，那些年里，自己被一种奇特的活力支配着，不停地学习，往书本里更艰深的地方扎下去。

“咄––咄––”

耳边响起的敲门声，是姐姐催他起床吃早饭了吗？爸爸妈妈是已经去洗衣店了吗？哥哥会不会等着他一起去打篮球？

凯文忽然觉得窒息，那些他以为早就被遗忘的情景，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在一个奇特的时间点，如同充满杀气的回旋镖一般扑面而来，紧接着，是极度强烈的孤独感，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喀啦啦”地苏醒过来。

如果不是亚当及时扶住，凯文恐怕会从绳梯上掉落下去。

回到警局，正赶上另一次通报会，局长坐阵，各路人员将现场采集的化验结果以及周边的背景调查资料进行汇总。

除了上一次通报会了解的信息外，目前确定了被害者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两点，由于凶手进行了专业的清扫，无法确定第一案发现场是否在别墅内，但几乎可以肯定尸体所在地均非第一现场。尸体面目均被毁坏，采集到的指纹和DNA也没有资料数据可以对照。

“被害者很可能是非法入境，资料库里没有匹配的记录，大家要对破案的难度做好准备。”局长看看凯文，“现场勘查有什么新信息？”

“别墅有一个隐藏的地下室，里面有六张麻将桌，初步怀疑，那里是一个地下赌档。”

“好，这是个突破点，仔细勘查地下室，有赌档必有赌徒。周围邻里的问询调查有什么进展？”

另一名负责的警探站起身。

“周围邻居对着这家人都没什么印象，他们搬进这个区有八年，还有一个说法是十一年，但极少跟邻居打交道，夫妻两人都不太能说英语，但为人和善，从没有和邻居起过什么冲突。他们的孩子到上学年纪才出现，跟社区里其他的孩子也没有什么交集。”

局长沉吟了一会儿。

“看来如果不能穿过表层，进入他们真正的生活社交圈，我们是无法获得有效信息的。各小组休整一下，天亮后继续周边的调查。凯文，你的背景可以在这次的案件中派上用场，需要翻译可以申请，你先把资料整理一下，整个案件由你牵头调查。”

“是。”

凯文暗暗握拳，这个机会，他必须要抓住。

抛开之前古怪的思绪，凯文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整理出破案思路。把所有资料塞进文件袋里，凯文直接开车去了朋友的宾馆。

深夜的宾馆大堂，有着独特的静谧气氛，雪松、绿茶和柑橘的洁净香气，凝成温柔的雾霭，放轻脚步，穿过空旷的大厅，不知不觉间，凯文放松下来。

装修气派典雅的房间，一如既往地整洁干净、空无一人，凯文脱掉西装、衬衣，先洗了个澡，换上纯棉的衣物，从小型冰箱里拿出一瓶清酒，又取了玻璃杯。

坐到沙发上，凯文把文件袋放在茶几上，然后，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酒。轻盈细腻的纯米大吟酿滑过喉咙，凯文不由叹息了一声，紧接着，把身体埋进沙发里。

凶手为何用如此残忍手法杀死被害者一家，之后又为什么要还原生活场景？

凶手为什么要清扫房间？如果单单是要抹掉犯罪痕迹，根本无需花这么多力气。

凶手的手法干净利落，像是职业杀手，但重锤砸头这样的行凶方式，粗鲁而即兴，常见于一时兴起的仇杀。

而这一家人，他们是谁？他们又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凯文想要理清面前的线团，他需要写出简单明了的报告，虽然细节缺失，但必须绘制出方向正确的作战图。死者已死，嵌入时间的裂缝，凶手在逃，藏身空间的迷雾。凯文努力思考着，虽然身体极度疲劳，但他估计自己今晚很难入睡。

确实，那一晚凯文没能入睡，但一种奇特的冥想状态却出乎预料地造访了他，在凯文尚未有所察觉的时候，他已经进入了冥想，似乎是一直深埋在他脑中的微型炸弹，砰地一声炸出了一朵黑黝黝的蘑菇云，凯文顺势划入了软蓬蓬的云雾之中。

30天挑战营--78足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