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新不舊的木頭桌椅，看上去也還堪用——就是多了些塗鴉。
依他的身高，宋云齣坐到中後排靠窗的一個位置，打了個呵欠。剛開學，有點低血壓的他，還不太習慣早起。縱使結束了新生訓練，仍是昏昏欲睡的。
「阿齣！」郭定廈和一個女同學邊交談邊進教室，他ㄧ發現宋云齣便立刻跑上前問道：：「你還好嗎？我——我剛才中途去上了廁所！剛剛才聽說你被欺負了？要是我剛剛在的話我一定會去阻止......你有沒有哪裡受傷了？」他又是和遞衛生紙一樣的姿勢，蹲在宋云齣的身旁。
「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一個沒事找事的人，還把口香糖吐在別人身上。」宋云齣吐出一口氣，拍上郭定廈的肩膀，道：「你記得坐在我旁邊的光頭吧？不要離他太近，他問你什麼也都說不知道就好。也不要說我們認識。知道嗎？」
「嗯，知道了。」郭定廈點點頭。「不知道位子怎麼排的？我想跟你坐！」
「我才說⋯⋯算了。先回你早上的位子坐吧。」
「嗯，都聽你的。」郭定廈笑笑，跑回早上的位子上才坐下，方才跟他交談的女同學繼續跟他攀談，他也順著聊下去了。
彷彿，有什麼香味。
ㄧ陣呼吸似的輕風，一個人經過宋云齣的面前，在他身邊坐下了。
好像在——郭定廈的家裡聞過。插在黑色桶子裡的蝶形白花——啊，是叫野薑花吧。那樣的香氣，隨著這人的動作安定後，更為濃烈。
真的漂亮，太漂亮了。白仙鶴。但他倒也不像個女人，體格身高和宋天情相去不遠，就是更瘦了點兒。說來有趣，那個宋天情——能用漂亮形容的地方半點沒有，白仙鶴卻除了漂亮，沒詞兒了。美嘛——說美又哪裡不對勁兒——「漂亮」這詞兒，似乎總是比「美」多了些青澀，更適合白仙鶴。
啊⋯⋯太讓人羨慕。這樣好的皮相。宋云齣托著下巴，轉弄著自己右耳上的水鑽耳環。
與之相比，自己簡直沒臉見人。即便宋云齣從不認為自己難看。
「小白！你剛才去哪裡了？」雀斑特別顯眼的男同學喘著氣跟上來，站在白仙鶴的面前，呼吸顯得特別紊亂。
「廁所。」白仙鶴眨眨眼睛，僅是看了那人一眼，便自顧脫下西裝外套。
外套——對了。宋云齣往那人制服上瞧去——高鵬翰啊。說合不合的名字。三分頭，馬臉，雀斑，黑皮膚。與此同時，宋天情邊喊著安靜，走上講台。這麼個瞬間，宋云齣覺得他這同宗還能稱得上俊俏呢。
「不是說你不要自己一個人走的嗎？要是怎麼樣了，大哥又要——」高鵬翰後頭的話讓講台上的聲音蓋過了。
「好了！安靜，安靜！先照之前的位置坐！我知道長官說話都很廢，但我真的要說重要的事——讓我點個名行不行？喂！」宋天情拿著點名板敲敲講台桌面，指著高鵬翰叫道：「聽見沒有？臭小子！回去坐好！下課再說！不要看人家漂亮就纏著人家！」
「什麼呀，老師！小白是男的！」高鵬翰回頭叫道。
「我沒瞎，我知道！我就說說！坐好！」
這下子惹得班上視線都往白仙鶴那裡去了。才安靜下來的，又嘰嘰喳喳起來。
——漂亮！真的好漂亮啊！可以是班花了！
——我早上就在看他了，真的很漂亮！皮膚好白喔⋯⋯我要去問他怎麼保養的。
——就說是男的了，少噁心！
——不過真比我們班女生都漂亮啊。
——找死嗎？也比你們男生漂亮！
「喂！都閉嘴！點名了！人家長什麼樣干你們什麼事啊？」宋天情叫道。
「你自己也先喊了人家漂亮，才惹人注意的，老師。」宋云齣說。
「我的天。我隨便說說！那個誰的屁股擋著了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臉好嗎？行了！一號！周筱東！周筱東......搞什麼？一號就沒來？」
一號之後倒是沒缺也沒動亂，直到點到了白仙鶴的名字，又嘰嘰喳喳起來。
——仙鶴？他以為自己是誰？
——人家爸媽取的，又不是自己！
——但很合適啊！那麼不食人間煙火的美男子！
——噁心！哈哈哈！
白仙鶴倒是什麼也沒說，也沒什麼反應，祇是靜靜坐著。但不知是他過於漂亮，還是睫毛特別長呢？他眨眼睛的時候，宋云齣總是會注意到。
什麼也不用做就能吸引目光呢。究竟算得上好事嗎？
點到宋云齣時，他也讓人談論了些；不外乎是方才的衝突，和他漂白的金髮及耳環。但遠遠不及白仙鶴的騷動。
白仙鶴一頭乾淨的黑髮，也沒什麼特殊的造型，就是細而直。沒有化妝，沒有修眉，就是那麼那麼的單純漂亮。看著就讓人賞心悅目。
怎麼會有那麼漂亮的人？......他真的是宋云齣見過最漂亮的人了。漂亮到他的印象，就只剩下漂亮。漂亮到，午休吃飯的時候，和郭定廈聊的還是他的漂亮。
「嗯——但他是男生呀⋯⋯」郭定廈喝了一口福利社買來的豆奶。宋云齣深吸了一口氣，道：
「郭定廈，你聽好了，男人也可以有美貌的。說什麼女人才可以有美貌這種事是歧視！再說了，也沒有人規定美這個字只有女人可以用。現在多流行花美男啊，你看那些韓國明星。」宋云齣ㄧ邊說，一邊用手指轉著左耳上的水鑽耳環。
「啊，很有道理。阿齣果然很聰明。」郭定廈笑著，隨後眨眨眼，問道：「阿齣也覺得他漂亮？那個白仙鶴。」
「還真不誇張，他是我這輩子看過最漂亮的人。」宋云齣說著，扒了口便當裡的配菜；不怎麼好吃，太油了。
「啊——是嗎？」郭定廈抓抓後腦勺。「嗯......大家的確都這麼說。」
「你不認為？」
「嗯！我覺得阿齣你才是最好看的。」郭定廈直視著宋云齣的雙眼。「而且從以前到現在啊，每天每天都會越來越好看。」
宋云齣咬到了自己的嘴唇，跟著差點噎著，他跑到洗手台旁咳了老半天，嘴裡的東西都吐掉了。
「阿齣！天啊，我要不要......」
宋云齣抬手示意郭定廈不用做任何事，緩過呼吸後才跟他要了面紙。
這簡直是太明白了。但這傢伙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還有待商榷。不過這到底是為什麼？宋云齣完全不能理解郭定廈這麼喜歡他的原因。雖然他一直都知道，但他不能確定這到底是屬於哪個層面的愛意。
畢竟從小長大，就是太熟了，才根本弄不清楚狀況。可他也並不討厭這樣就是了。
某種意義上——他挺喜歡傻子的。
啊，那個老師也是個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