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行会式教育到自由教育:苏黎世艺术大学

从行会式教育到自由教育:苏黎世艺术大学_第1张图片
“Stereotopia” (模式化乌托邦),硕士戏剧项目。


今日的艺术早已摆脱几世纪前的工匠色彩,变得愈发知识阶层化与学术化。这样的趋势自有利弊,一来,由于西方的近代工业化是一个合乎进化规律、由内引发的自然过程,其中一些反思性行为,实际上是事物发展进程中合乎情理的自我调节之必要,一如20世纪早期艺术与工艺运动(Arts & Crafts Movement)。该运动对工业革命推动的急骤社会演变所导致的设计产业化、设计与制作过程相分离,使得视觉文化毫无生气、殆尽灵魂等等弊端进行反思,于是,包括思想家Walter Crane 和John Ruskin,改革者与设计师William Morris在内,一些有志于人类福祉和经由文艺创新推动社会变革的精神领袖、艺术家、设计师与社会改革家们, 害怕传统技巧和创造力的失落,工业化导致人性丧失,参考了中世纪的行会制度后,挑战保守的维多利亚品味,遂发起了这场对现代主义有深远影响的艺术运动。许多艺术流派亦为该运动的子裔,如新艺术运动、装饰艺术、维也纳分离派、荷兰风格派,甚至包括包豪斯。然而,一方面,今天生活质料的富足和便利化、信息社会的资讯爆炸、知识的唾手可得…… 等等,这些现况,让新时代的人们自发地具备完全有别于以往时代的勃发甚至过剩的表达欲,以及更为广阔的视野,同时对非线性演绎的整合思维模式——亦即艺术创作,有了别于以往时代更强烈的渴求;另一方面,过快的科技新陈代谢与后资本主义时代的金融至上风气让人们疲于应付,不少人转过身试图重拾过去的缓慢,在手工中雕琢时光。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他们又复堕入艺术与工业运动成员曾遭遇的两难困境:本是对大工业时代没有灵魂的反对才放弃使用机器,结果却是作品集中到了少数有品位却不愿分享的精英庇护人手中。这有违他们的初衷。



从行会式教育到自由教育:苏黎世艺术大学_第2张图片
“WZCK”, 本科戏剧项目。


学界中存在某种共识,即将中世纪的行会制度视作职业教育的起源。职业教育在中世纪后被纳入了国家教育制度,却很长一段时间内,在社会意识形态与“大写的人”之追求上处于非常次要的地位。尽管我们知道,文艺复兴大师如达芬奇与多纳泰洛等均通过行会式学徒教育成才,也有P·布瓦松纳所谓“劳动变成了世界上一种具有无比力量的权力,它的社会价值亦日益为人所公认”,然而,这种历史遗留性偏见仍弥漫于欧洲几个时代的空气中,贵族式自由教育主导了17世纪到19世纪的艺术教育学术体系,遑论至今仍残余于我们教育系统的“惟有读书高”的儒家传统,以及强调稳定和重复性、轻视创造力的科举成见。手工业虽于父系氏族社会时就已从农业中分离出来,却一直地位卑微,或许和农业社会中商品交换需求量不大有关。中世纪的行会制度保障作为小规模经济的手工业经济,不需要大量同类技术人才,如此,保证了作品的独特性、和人才培养中必须的自我成长的长远计划与非竞争性。这解释了不少文艺复兴大才均脱身于门徒制的原因,以及为何艺术与工艺运动的发起者需重鉴行会制度的洞见。奥地利教育学家彼得·德鲁克定义新时代的学生为“知识工作者”——知识工作者不生产有形的物质,却生产知识、创意和信息。想来,新时代的艺术家亦同如此,如提诺·赛格尔、爱德华·勒维、甚或祖师爷马塞尔·杜尚,艺术之于他们是主体于客体之中的游舞,是观念把玩物质。然而若追溯词源,艺术毕竟是门技术活,是森罗万象之相,那么,该如何理解此时代的艺术生产呢?



从行会式教育到自由教育:苏黎世艺术大学_第3张图片
“囚徒困境模式 ± 舞台剧(或者:人类合作可以被数学模块化吗?)”, 硕士跨学科研究项目。


苏黎世艺术大学(ZHdK)坐落于堪称大学城的富有文化、艺术及传媒资源的瑞士苏黎世,说它新亦不新:它新,是因为该校正式建立日期为2007年;不新,其建校原因又是赶上了欧洲不同领域艺术院校合并为大学的热潮,为前音乐戏剧大学和1878年苏黎世市政府成立的应用艺术学院(Kunstgewerbliche Fachschule)组成,后者诞生自席卷欧美的艺术与工艺运动时期。目前的ZHdK分为五个部门:电影与戏剧,设计,理论与教育学,艺术与媒体,音乐。有学位的项目为八类,分别是艺术教育、设计、电影、纯艺、音乐、舞蹈、戏剧、跨学科研究。其中,艺术教育、纯艺和音乐均设有异彩纷呈博士研究课程。该大学也十分重视新时代的合作理念和文化创意经济,除文化创业之外,筹款、文化营销和自我管理等主题也是ZHdK教学的一部分。



从行会式教育到自由教育:苏黎世艺术大学_第4张图片
“Stoner Jazz”, Amoeba, 音乐项目。https://www.mehrspur.ch/veranstaltungen/amoeba


现代的不少东欧国家完好保留了行会式教育传统如德国的双元制职业教育,来自这些地方的艺术家也是公认地高自主性和动手能力强。应用艺术学院创办初期,就被迁至瑞士国家博物馆,以便更好地进行教学相长的东欧传统。一战二战期间,该学院吸引了瑞士乃至欧洲一些最重要的图形平面设计人才来此求学,如埃米尔·鲁德、阿德里安·弗鲁提格。包豪斯的核心成员约翰·伊登,亦长期担任过该学院院长。往后,对于平面设计产生巨大影响、并进而影响了建筑、艺术等其他相关领域的国际主义设计风格,亦以该学院为主要根据地。总之,学院在艺术设计史上留下过不少浓墨重彩。


从行会式教育到自由教育:苏黎世艺术大学_第5张图片
"不着边齷 I CANNOT SEE”, Matthias Liechti,姚梦溪, 廖斐,国际项目。


艺术与设计对国家或地理边界是无知的。ZHdK拥有众多国际合作伙伴,作为众多关系网与国际组织的成员,对“他者”的体验抱有兴趣,强调不论个人还是族群意义上的反思,并尽可能地在所谓共享的“第三空间”里发展新事物——这些均构成了ZHdK多元化的包容氛围与跨学科合作的基础。对愈发国际化的瑞士而言,发展高敏度的跨文化与文化间的实践尤为重要,ZHdK培养学生深入了解交换和协作的方法模型,由此引发学生对社会、经济和政治不均衡做出明智的考量和处理。

数码时代是一个分享乌托邦的关系网时代,亦是一个文化及创意经济的时代。文化创意经济的职业模式很少是单向或线性的。这似乎回归到人类尚在非洲的母系氏族社会时期。William Morris的座右铭“如果艺术不能与众人分享,那么艺术便失去价值”,足以作为艺术与工艺运动在今日的余荫——苏黎世艺术大学的最佳注脚了。

你可能感兴趣的:(从行会式教育到自由教育:苏黎世艺术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