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湖上鲫鱼鲜

乾隆朝进士出身工诗画的郑板桥,在潍县县令任上那么多年,竟不知当地湖上的鲫鱼鲜,这并不奇怪啊。

家乡素无大河。翻开地图册,也只见一条胶河装模作样地自北向南弯弯曲曲缓缓地斜穿 而下,汇入王吴水库。该河流经村南,常年水量不一,夏季雨量充沛,河水最多,其余季节则河道窄而水少。在父辈还年少时,夏季汛期来临,河道两岸农田经常被淹。村人们要挟锹负土于夜里轮班守河。这河在二十年前还是水草丰美,近几年则几近干枯了。河是内陆河,河鲜少。河少,人工开挖的池塘也少。村里只有一口池塘,偶尔会用来养殖。村人不擅此道,投入多产出少。有一年还因不得法而导致鱼苗大量死亡。池塘主人只好选择整塘清理,任村人打捞,寸许长的鱼苗最后沦为饭桌上的油炸品。

河鲜少,要吃鱼,只能以海鱼为主。

我县地处华北平原,属春秋齐国的国土,地势平坦,沃野千里。东出百公里就是胶州湾,归胶市治下,海产品多。所谓东驰盐海之利。家乡市面上冰冻的带鱼和鲅鱼就来自那里。这也是村人们最常吃的鱼类。海鱼腥味儿重,不宜做汤,只宜油炸或红烧。

该县旧属莱州府管辖,并不在潍市治下。归入潍坊治下还是建国以后的事情。然而两地直线距离七十多公里,同属山东中部境内,地理风俗本一不二。市东北角上的潍河距古时潍县也得近百公里地。旧时交通不便,即使有河鲜,想来县令大人在县区内也不易得到。

郑板桥作宦山东多年,不知当地鲫鱼的鲜,所以也在情理之中。作为扬州人士的他,渔米香里长大,外地羁旅有年,止作官就在山东呆了十三年,“江南鲜笋趁鲥鱼,烂煮春风三月初”,怎会不思及家乡风味呢。所以,在板桥大人尝得鱼鲜后,兴奋地吟道:今宵尝得君家味,一勺鲜汤值万钱。

我在潍坊治下高密县长大,二十多年都没见过一斤多重的鲫鱼。来南方后,某次去朋友家做客,见到厨房一条我不认识的河鱼已宰好待下锅。问及才知是鲫鱼,居然还是用来做汤的?

“鱼用来做汤喝,不腥吗?”

“喝,怎么可能?”一脸得意。

我见他起火,将锅里烧好油,后把整条鲫鱼下锅反复炸,油花四溅,烟火升腾。出汁后,倒入了半炒勺料酒,盖好锅盖闷了稍许,加入烧好的沸水一壶,乳白色的汤汁不一会儿便开始浪花翻动。再加入一小汤勺白糖和少许盐,搅匀。最后,加入切好的嫩豆腐。煮开出锅,再点上葱花。白汁浮翠色,姗姗可爱。

彼时我闻到了那股清香气,仿佛来自异域的时空。我就那么没出息啊,那酸酸的津液,就不由自主地生于舌头两侧,源源不断地涌来,暗暗地积在舌下。很快地就冲到口腔里去,呼之欲出啦!我扁扁嘴背过脸去,稍稍地给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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