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胶带和黑色打底裤

        每天上班乘车前，我都要穿过一条人行天桥才能走到对面。和许多城市的天桥一样，它上面仅有的不宽裕的位置被来来往往的小贩当作贩卖零碎物品的最佳地点，从手机壳，十元贴膜，皮筋发卡到花花草草，奇异“古玩”，每日从它们之间穿梭来往，竟然也有了一些越过俗世里的感觉。

        这一天我像往常一样从天桥经过，冬天的城市自带一种阴蒙蒙的氛围，天色尚早，天桥上只稀稀拉拉攒了几个小摊贩忙着摆开摊位开始一天的生计，仅有的站着准备叫卖的的几个，也是露着一双微睁的眼睛，缩着脖子，团紧双手，恨不得缩小自己，全部钻进厚厚的羽绒服里。但却有个老年男性身影，却以一种很奇怪的站姿矗立在旁边，背对窄窄的走道，微弓着腰，低下头，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手里的什么东西，我往更深处瞥了一眼，看到的却让我有一点点诧异。男子粗糙的右手握着一卷粗粗的透明胶带，正在试图用有黏性的那一面粘掉一盒黑色打底裤上吸附的灰尘和纤维，但是动作十分迟缓，大概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又或是格外的小心翼翼。而那打底裤叠得整整齐齐，还完整的铺在包装盒里，只是揭开了上面的盖子，大概是因为需要展示长期而暴露在空气中所以沾上了杂物。他黏得那样细致认真，似乎都忘记照顾了自己身后的一车货品，上面整齐的码着各种杂物：打底裤袜，绒线帽，棉袜......就如同其他在天桥上摆摊的商贩一样。

         这惊讶的一瞥并没有让我停下脚步，但等我回过神来，却也忍不住再向后瞧了一眼，老人家黑色的棉衣和破旧的外套能让他很快融化在来往的人群中，不过那认真用胶带黏贴的身影，却和身边其他人更加格格不入，让我在桥这头一眼就能搜索到他。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直面辛苦的人为生活辛苦奔波的模样，但是那画面却久久梗在心里。见过容颜娇俏的女孩子粘着粉底细细补画完美的妆容，见过服装店用粘毛器打理价格不菲的毛呢大衣，图省钱省事也和大学舍友用胶带黏过黑色裤子上吸满的尘埃和纤维......身为女生的我们，都未曾给过一条十元打底裤这样的待遇吧，因为我们不在乎这低廉易得的价格，甚至从一开始，便不会在天桥上买这样一条打底裤。不爱，便可以不关怀，这是大多数人的逻辑吧。什锦小物，我们可以随心随性，崇尚断舍离，崇尚需求至上，简单至极，但真实的生活呢。

        很快的，我想起曾经风靡网络的一句话，或许是一首诗的节选的前半句："纵然生活一地鸡毛......"。在冬天最寒冷的早晨，大风刮过的地方，路上有冰有积雪，人来人往，灰尘肮脏，我想你会被这糟糕的环境逼疯，你会恨不得把这一车无人眷顾的廉价东西掀翻，会被生活逼的烦躁，抱怨，愤怒，头脑爆炸，最终无奈屈服吗？ 

        可是当你坐在温度适宜的办公室，喝着温暖的咖啡，手机连接着无线网，我登录QQ，时不时查看微信，刷几遍微博，然后叹口气，和人抱怨这份工作有多么无聊和乏味，待遇如何不令人满意的时候，有的人在糟糕环境里，用手里此时此刻最实惠有效的工具，把风扬在打底裤上的灰尘粘走，最整洁美好的一面留给可能在任何时候到来的客人。他和你一样也为生活所迫，面对一地杂毛，绞尽脑汁，肝脑涂地。

         他的喜欢与不喜欢已经不算数，他不知道断舍离，他可能已经笃定现在，或者还心存其他梦想——和你一样，但他并没有屈服，也没有让一车你眼中的廉价玩意被风雪吹得冷漠。

         你可以高歌前进，但离开之前，你可以做到更多，更好，无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