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尖在上

词语:雪

这是松树的松;这是柏树的柏

这是一场大雪,掩蔽着二个意象

这是永不衰败的假象

一场大雪急速融化

松和柏,正在泥水里腐败

哦,一场大雪正在飘

松和柏被白雪覆盖

白雪突出它们青翠挺拔

哦,我看见大雪,落进诗行的间隙

词汇的内部张力,把现象敞开

一场大雪它如果落,在我和读者面前

不朽的词汇,在这里

“雪”。一场大雪

替代

我想有一天世界会摇晃

那时他是老了

你满头发白,扶着他

有一天我还会走不出我们的家

我们的爱情会像蹲在煤炉上

的瓦罐,粗糙黯淡

中药会在罐子里飘香

她可以喂给他

希望我们的儿子或女儿

学习爱——

有一天黄土和青草埋没我

他多想代替他小小的妻子

活着忍受寂寞

锤子

锤子以加速度,落在另一块铁上

缓缓的声响落在后院里,落在我身上

铁,要用铁来捶打;铁锤,从铁里取出

野菊花披满后院篱笆,暗香浮在篱笆上

浮在院子里,浮在身体周遭

秋凉如铁。十月以加速度,落在黄花上

砸在我头上、脸上,我肩上、胸膛

一如十一月的冰霜。一只锤子捏在我手里

另一只不为我所看见

锤子缓缓的声响,每一声都沉实有力

我停下来。它,移至我腰间

只等一会儿,我要把它从身上取下来

听奶奶讲述陈年旧事

裹着小脚的奶奶,她头上披着芦花

我看见她的脸,皱纹在拥挤

她讲述陈年旧事,我看着她往回走

忆起多年前那个穿对襟花衣的小女孩 

与蚕豆花站在滩地上

臂弯里挎着黄蔑竹篮

她右手捉镰

在二月的水塘打猪草

她又从记忆里找出那把弯刀

我看见我大爷,那个叫宝根的男人

用他削落几颗鬼子的脑袋

如今它锈蚀了,剁不倒一根芦苇

38年前的襄河还在向南澎湃

奶奶洗过多少次江米、土豆

苇眉子打成多少芦席,草棚子已被水漂走

我们生活的地方,襄河流淌了多少年

“现在是二月,襄河二月”

奶奶说:河湾里湿润发暄的土地上

绒花雪白的芦荻密密丛生

野兔跑动的地方,出现迷离的蹄迹

水草地

从哪个方向走出村庄,都得经过

一块一块的水草地。村庄是

一个词语,一个人的梦乡,它卡在喉头

噙在眼中,被一滴喑哑的泪水

凝缩后包藏。水草地呢,给青青细草尖了

一个出头之处。青草尖在上

水在草中,在草根下

一些明亮的青青草尖,一个个埋藏亲人的

泥潭。水草地,一个只能走进去

走不出来的词语。水草地在

村庄的边缘,当我写下这句话

在离开或者回去的路上,埋伏下一片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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