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

四月份的村子照旧是尘土飞扬,寻不到片刻安宁。在家闲坐聊天的隔壁邻居大爷,看着窗外三轮车飘过时,狠狠抽了一嘴烟,道:梨花儿也快开了。

梨花,是我们这儿的吉祥物。到了开花时节,大片大片的白,真讨人欢喜。对于乡间老农,那是一年看的进眼的主要收入。而对于我们这些间隔几月回家一趟的娃娃说,那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意象,干净洁白却不突兀。

春天的人儿忙忙碌碌,欣欣向荣。所住的街道常年少绿多土,出门一趟必定会被招呼一脸灰。也许大学舍友说的没错:对于你们山西的印象,就是柴静的那本儿书。柴静所属临汾,出了名儿的空气不好。不过我想,就昨儿下午家门口那阵仗,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山西人讲究多,这是上大学后很直观的体会。同寝同班同学闲聊,遇到这种问题,山西孩子总会自然而然的掌握话语权。举例来说,清明祭祖。我们起名为“烧行”

按照阴阳先生的说法,祖宗留下来的传统便是在三月初六或初八,七姑八姨聚集到一起纪念过世的亲人,表尊重,表怀念。

而这又呼起了我的哀思。

就这三两年的事情,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因为病痛,因为衰老。奶奶走的匆忙且催泪,爷爷走的安稳而扎心。

奶奶是在寻常的冬夜,突发脑溢血,呕吐之后便结束了生命迹象。那年十八岁,我想上帝给予我的成人礼过于厚重,以至于打闪地我错愕不及。关系顶近的人中,我是最后一个知晓回家的,那是奶奶放进棺材住进灵堂的第三天。极具冲击的是“妈妈走好”这四个白底黑字,毫无疑问是长子我爸提笔。白天哭丧时看到了那副对联,爸爸带着我熟悉的语气说:爸写的这句话真好。

该死健忘的我,写不出来。去问爸爸,恐又拖出他的哀愁,作罢。

那次葬礼,除了灵堂下的恸哭之外好似喜事。爸爸忙着招呼太原电厂工作的三姑的同事,叔叔们忙着留意来来往往宾客有没有分到手的香烟,妈妈和两个婶婶被院子里懂事儿的大娘大婶儿叫去西房,葬礼纸扎排场讲究惹人烦,却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不敢怠慢。只剩我们小孩儿和四个姑姑照料着那香火别断,哀乐别停。

那氛围以下,我连哭都觉得多余。阴阳相隔,却又近在咫尺。索性姐妹们话头一开,你说你我说我,奶奶留给我们的记忆总是生动,接地气。

我是二姑娘,重男轻女。记忆里没有膝下承欢的其乐融融,但有天黑走夜路回家时奶奶驻足观望的温情。

“二女,别怕。奶奶看着你。”

奶奶不是细致的女人,这一点和我姥姥简直天壤之别。她家没有干净的毛巾,没有立整儿的床单,到了夏天,苍蝇更是长时间逗留。这一点总是我们小辈坐一块儿的笑料。但是奶奶有着普天之下当老人的心:记着家中所有人的生辰属相,号着离家孩子的归期。我想那个昏黄低矮的家里,曾经装满了一个老人寂寞无力的思念和担心。这一点,每每忆起,总让我泪流满面。

爷爷最是扎心,清明去世。赶巧赶趟,平增离殇。

快过年,爷爷出院。带着让我干呕的导尿管,让我震惊的瘦弱身体还有厚重衰老的呼吸声。人老了,生病了,卧床不起了,就没太大意思了。四个姑姑轮流照顾,从她们水肿的眼睛和脸庞其实可以想到照顾爷爷的繁重和操劳。

爷爷最爱麻将。那年过年,我们一家人聚一块儿,二叔带头在外间组织了一次牌局,三姑打趣:应该小点声儿,咱爹听到就又吵闹着玩儿呀。

全家当看小孩儿侍奉的爷爷在妈妈给我发微信的时刻,告别了人世。瘦,白,小。与记忆中的他不一样,痛!

爸爸经历爹妈去世以后,性格变了。唯唯诺诺,时常发呆,在校期间翻看他的朋友圈,琐琐碎碎满是小孩儿对爹娘的思念和欲养亲不待的无奈。

死亡让人亲近,也使人成长。

用这种方法,给我脑中的清明加了意义。我的清明不是匮乏的踏青,而是一刻不停的思念。

又流泪了,想到爷爷奶奶。

安好,我们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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