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将军啊》 鹿书婵

  我叫宛宛,年芳十七,是一名歌妓。

  整日里我面对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各种腐败的气息,但我觉得我从未沉沦里面,我已经很脏了,我自己都嫌弃自己的肮脏,那些个男人们个个都是禽兽,有的甚至夹杂着腥臭味,这样的生活我已经持续了七年,仍然记得家父把我送到“如月楼”门前时,他高兴的收下十两银子,弃我而去,我从此沦为一名歌妓。

  十五岁之前,我只是唱些曲,但到我十五岁时,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侮辱了我,在老鸨那称之为“开苞”,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我何时成了这如月楼里有名的头牌,他们称我为“花魁”。

  “如月楼”真的很应景的一个阁楼,透过窗,我可以看得到那天上皎洁的月亮,圆圆的朦胧的,以前,我也曾幻想,有朝一日能有一个达官贵人赎我出去,起码像个正常人一样嫁人生子,但来这里的人尽是一些斯文败类,他们也就是来花钱找乐子,怎么会有怜悯之心,久而久之,这个念想我也不再有了。

  作为一名歌妓,不,是妓,我从未感受过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听楼里的姐姐们说爱一个人会和他讲一些掏心窝子的话,会娇羞,会想给他生孩子。我还没有遇见一个让我爱的人。所见之人,在我眼里尽是丑态,没有一个姐姐们所讲的温文尔雅,眉清目秀,我以为这辈子不会遇到我所爱之人,可我遇到了——锦玉。

  他却是我不能爱之人,亦是我错爱之人。

  仍记得,我和他相识那天已是深秋,天上的月亮仍然白的发怵,今日格外热闹,笙箫和鸣,舞姿妩媚,酒香宜人。台上有楼里的姑娘极力的卖弄,台下一些粗鄙的汉子,口中吐出一些糙话,却都搓着衣服双眼冒光,眼神里都透出一种贪婪,我早已看透了这些男人的本质。我从楼上下来台下又是一阵骚动,大汉们冲我吹着口号,我低下头,慢慢走下来,我觉得我像极了没穿衣服,那些人们的目光,令我感到可怕,突然,我想逃离这种生活。

  我弹完了一首曲子,正要上楼,但在我转身的那刹那,一身素白映入我的眼帘,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啊,眉清目秀,温文尔雅,我只想到了姐姐们告诉我的那些个词,形容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似乎他的眼睛里有我未曾见过的星辰大海,我躲在二楼的房里,偷偷看他喝酒, 他的眼睛从未看过台上的任何一个女子,他的身边站着四个侍卫,他们都面不改色的看着场里的一举一动。

  他是一个好人,我直觉告诉我。

  自那日起,我便日日盼他来。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吞噬着我,我有请教过那些个姐姐们,她说我那是思念,是对自己所爱之人的思念,我突然向往普通人的生活,可以尝尽七情六欲,可知道爱是什么,恨是什么,思念一个人是何种感受。然而我却是一个受人唾弃的妓女,是在他们眼里根本不配拥有爱的人。

  姐姐们有一个是过来人,她告诉我不要轻易地去爱上一个人,因为很容易受伤。姐姐说,她曾经爱过一个男人,为她爱到了肝脑涂地,换来的却是他一人一马,用她换的钱迎娶了一位官家小姐。

  我不明白这其中的爱恨纠葛,我问姐姐:“若第一次见到一个人便觉欢喜,一日不见,便思念成疾,这作何解释?”姐姐说“那叫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我轻轻地念着,听起来多么美好的一个词语,用在他的身上一点不过,在我盼望的目光中我又一次见到了他,他穿了一身玄色的素袍,墨发被束在发顶,台上的我正在跳一支极美的舞,我的眼睛却一直紧锁着他,我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在后退,我只是为他一个人舞,突然,他抬起了眼睛,和我的目光撞在一起,我觉得我的心脏里有什么,东西要破出它跳得很快,我竟跳着跳着忘了动作,只是站在台上和他四目相对,那时,我的眼里只有他。

  我觉得我们像故人,看见他时,竟有一种熟悉感,我们在哪里见过吗?其实,并没有,我承认我在心里埋了一个人,他有着俊朗的外表,干净的气息,我想我们永远没有可能,他和我不是一路人,我对这里的客人,是不能动心的,被这里的妈妈知道了,我会被关进地牢里终日受尽折磨,我不敢说,我爱他,甚至,从未靠近过他。

  我常常在想,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啊?是一个书生吗?还是一个官家公子又或是哪个王子皇孙呢?是否已有了家室呢?

  入睡前,我念想着他的样子,便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我嫁于他妻,还生了一个孩子,可当我醒来,又是一个混乱的生活,我不得不梳妆打扮,以此迫接客人,我无事时总会倚在二楼栏杆上,向下看,总想寻到他的影子。

  自从遇到了他,我从未再接过客,只是弹些曲,跳支舞,每日洗浴时我便使劲揉搓自己,直到揉的通红,却知道自己的脏是永远洗不净的,有时候我也会因为想念他而哭上一小会儿,可他并不会知道有一风尘女子为他湿了枕头。

  我也并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与他同床共枕。

  那日,我唱完曲儿,便要回到二楼看他,可是,那个“妈妈”却叫住了我,说有一位金主指名要我过去唱曲儿,我知道我这次逃不掉了的,在这里谁有钱谁就是爷,而我只能选择听从。我乖乖去了,推开门,我看到的是一抹白,是他,他背对着我站在窗户边,风吹起了她的墨发,我觉得有一丝丝的不真实,他穿着我第一次见他时穿的那件长袍,温文尔雅,没有人说话,我揣着激动的心,坐在那给他弹了一首曲子,曲毕。他转过身又那一双极好看的眸子望着我唤我“宛宛”,我第一次觉得我的名字在他口中竟是那么好听。以至于多年以后我还对那句“宛宛”念念不忘。

  当我想与他多谈一句时,却被打断了,原是他的侍从找他,他们称他为“将军”我设想了那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他是一个刀尖舔血的将军,那日,我未来得及与他说上话,他便丢下一句“我叫锦玉,先走一步”便离开了,我望他下楼时的影子,既失落又惊惶。

  不知下次见面年为几何?但再见他时已入冬皑皑的白雪将我防外的花树盖了上去我整条街都冷冷的,只有这如月楼内推杯换盏我披了一件小貂皮衣,我倚在栏杆上,想他。

  这是人流聚集之地,各种商贩外来者,官宦子弟,朝中人员,都会来此逍遥一番。我见过许多朝中人员,也曾向他们打听过锦玉,原来锦玉是一个左骑将军,和如今的皇上是生死兄弟,监狱尚未娶妻,手下拥有朝廷的三分之一的兵力,是一个人中豪杰。

  当我得知这些,便知道此生与他,注定是萍水相逢了吧?

  锦玉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他穿了一件紫色纹绣的袍子,将他绞好的身材勾勒的贴切,腰间挂饰的玉佩,晶莹剔透,色泽润亮,皇家制品,无疑了。

  他今日又点了我唱曲儿,还是是那间房,还是那个动作,可这次我并没有弹完,他便转回了身,又一次唤我“宛宛”,我抬眸对上他的眸子,他的眼睛很好看很通透,我可以从他眼睛里看出我呆滞的样子,他大手一挥侍从们便出去了,把门带上了,我看到他眼睛里起的变化,风起云涌。

  那一夜,他要了我。

  在我醒来时,他已经走了,楼里的妈妈给我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让我喝掉,我知道这是为了不让我怀上他的子嗣。趁妈妈走后,我把口中的药吐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选择这样做,我觉得我爱他,我不能和他在一起的话,我却和他想要有个孩子。

  妈妈告诉我,以后我不用接客了,等我的金主就行了。我知道妈妈口中的金主是锦玉,有了锦玉的出现,她们对我格外的好,楼里的姐姐们也一脸整日羡慕的说“有一位大爷似乎要带你走出去的苗头啊”

  锦玉来了,他没有让我唱曲,而是和我喝了些酒,他说我长的很好看,尤其是眼睛,还说要带我走,说他最近遇上了麻烦需要我帮忙,我没有问帮什么忙,我爱他,可以为他做一切。

  他说他得罪了一个人,逃不掉了,他要我陪那个男人喝酒,当然是毒酒,他负责把那个男人带过来,而我则负责喂那个男人喝下醉生梦死的“酒”

  背负上人命,我并不怕,但我不想锦玉出事。

  锦玉派人把他处理了,他把我带出了如月楼,把我安置在一处小院,里面种满了桃树,可他没有再来,听院子里的下人说如月楼被封了,里面的人全被处死了,原因是毒害了外来使者。

  我有一刻钟的愣神,外来使者…而后我又听到了使我不愿相信的消息,朝廷改姓了,新军叫锦玉。原为左骑将军,他把毒害外来使者的案件,嫁祸于皇上,说是皇上不愿意四方和平,和其他邻国通牒,自己叛乱谋权篡位了,原来他骗了自己,利用了自己,还把姐姐们全杀了,怕走漏风声吗?

  我不愿相信锦玉,从一个温文尔雅的人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新君。他的野心竟如此大。

  我跌跌撞撞进了一个书房,我有些怕,想去一个锦玉找不到我的地方,我已经算过了,我肚子里已经有了锦玉的孩子,我的例事两个月未到了,我怕锦玉发现我们的孩子,是真的很怕。

  我看到书房里有一幅画,画中的女子竟与我有些相似,尤其是眼睛,落笔是莫雨。多好听的名字啊,和锦玉很是般配呢,锦玉说“宛宛,你真好看,尤其是眼睛。”

  尤其是眼睛,我终于懂了,不是她像我而是我像她,像那个叫莫雨的女子。

  他从未爱过我,从未。

  我回到了我的房中,收拾些细软银两,泪,为什么止不住的往下掉呢?

  “皇上”外面传来声音,我爸收拾的东西放在被子下面,抹了下眼泪,锦玉推门进来,我并未起身跪安,即便他已经是天子。几日不见,锦玉竟多了些胡茬,他穿着黄色的绣有九龙戏珠的长袍,直视着我。

  我们对视了一会,我见他眼中不再有那日般温柔但他仍叫我“宛宛”,我竟哭了,对着面前的君王,我却一点也不怕,我还想以为他是从前那个锦玉,可他已经不是了,连这一句宛宛我都备感荣幸。

  “宛宛,你怎么哭了?”我并未再追究他为何利用我,为何又杀掉“如月楼”里的人,我知道那是我不该问的,也是没有资格问的,一切都是我爱他,自愿的不是吗?

  还记得当时在“如月楼”里,那位姐姐还用了一个词形容她自己,现在形容我多讽刺,“咎由自取”

  我看向锦玉“锦玉,哦不,皇上,奴婢,奴婢想回家了。”

  “宛宛,你,怎么了?”锦玉竟然还把我当三岁孩童,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

  “锦玉,不,皇上,恭喜你赢得了一个天下,这样的利用,你还真是一个有头脑的皇上,我为这天下的百姓也感到高兴,为拥有这样优秀的帝王而感到荣幸。”

  “锦玉,当初你接近我,不就为了这个吗?你说过的话呢?还作数吗?一点不作数了对不对?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根本不!”我冲他吼着,抓住他的手臂,哭着,他推开我的双手,一巴掌打到我的脸上,我侧倒在床榻上,任嘴角岑出血丝,他呆在那儿,用眸子看向我,想扶我起来,我把他躲开了,冷笑说“锦玉,其实以前没遇到你的时候,我没有尝过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儿,可是那天我看见了你,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是一个我从未遇到过的那种人,我现在还记得你那天穿了一件白衣像一个谪仙。你生的那样好看,却又不像其他的人那样贪图美色,你知道吗?那个时候起,我便天天盼望见你,姐姐们都嬉笑我说得相思病了,可我知道我是一个妓女,在你们眼里你们最平凡的感情与生活却是我们这些个人一辈子都换不来的幸福。

  你可能不知道,我可以为了你甚至去死,我连死都不怕,可我怕疼,这种心疼真让人难受,我觉的我要死了,这种感觉要杀死我,给我希望的人是你,锦玉,可让我活过来再死一次的人也是你,锦玉。你知道你从未得到过一件东西,突然有一天,那个人给你,你得到了,而又被那个人亲手夺去是什么滋味儿吗?你从来不懂!”我最后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来说,可他却早已褪去了最后的伪装,他冷冷的看着我,“醒醒吧,你不过是我的一颗棋子,少自作多情了,你真以为我会爱上一个令人唾弃的妓女吗?嗯?别做梦了”说完他便甩袖而去。

  留下我一个人在说“锦玉,我是真的爱你,是从未有过的感受,是真的,很爱你……”我记得我哭到了沙哑他也未曾再来,入夜,我看到窗外有人鬼鬼祟祟,还有浓重的油味,是锦玉派的人吧,泼上油是要置我于死地,杀人灭口吗?

  我早忘了心痛是什么了,我不能死,我还有孩子,我要生下我们的孩子,我不记得那夜我是怎么逃出来的了,我的脸全烧伤了,背上也全是疤痕,可我活过来了,我没有死,我的孩子也没有失去,我望着熊熊大火,似乎它也烧完了我对锦玉的念想。我只想平安的生下我的孩子。

  我的脸毁容了,没人能认得出来我曾是那个有名的歌妓“宛宛”

  一日,我听说皇上娶亲的队伍来了,街上的所有人都下跪迎接,我自不例外,一支队伍浩浩汤汤地过来,身后数干人护驾,头匹红鬃马上的锦玉身穿正红色袍子,墨发被束在紫玉发冠,早已没了昔日的青涩,多的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这种东西只有我曾和锦玉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

  可当我偷偷抬头看到锦玉的那刻心里为什么那么疼呢?似乎缺了一个口,呼呼地吹风,也似乎没有什么能把这个洞补住。紧跟着锦玉的是一乘步辇,上面头戴金凤冠的人竟是那画中的女子,莫雨,她以母仪天下的姿势笑着,她坐上了他身边最高的位子,郎才女貌,底下的平民都在说皇后真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

  在我们这群人低头叩礼时,谁也没看见我落下的泪,砸进尘土,我自己都以为眼花了,那个君王,不是我的锦玉。

  我望着远去的队伍,抚摸了我的肚子,恭喜他迎娶了自己所爱之人。

  八个月后,我平安生下了我的孩子,是个女儿,很漂亮,我叫她“锦时”

年华锦时,我遇到了锦玉,此过经年,没人会再记得一个叫锦玉的将军曾对一个叫宛宛的歌妓许下的承诺,连宛宛自己也以为做了一场梦吧,梦里只有一个十七岁的宛宛终日对着月亮,念她的锦玉,嘴里还念着“一见钟情”

    我忘却了你伤我的金戈铁马,却只记得你对我温然一笑时,眼里藏不住的万里山河,日月山川,那一笑,翩若惊鸿点燃了我十七岁的年华。

若年后

  “锦时,来,娘告诉你,长大了千万别去爱一个你不该爱的人,因为很容易受伤。”

  “娘,锦时答应你,可什么是爱啊?”

  “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一片片的桃花瓣砸在一大一小的影子上。

  究竟什么是爱啊?锦时歪着脑袋不思其解。

  什么是爱啊,宛宛想爱就是在年少锦时遇上那个让自己动心的人吧。

       

                                                          【完】


出书训练营第1篇作品          ——  鹿书婵

你可能感兴趣的:(《我的将军啊》 鹿书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