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要杀了你!”
胡安接到陌生电话,吓得一阵哆嗦。秋雨稀稀拉拉下了两天。天空中的阴霾没有消散。胡安骑着电瓶车踉踉跄跄回家。他回到家门口,电瓶车也扶不稳摔在地上。自己倒了杯茶,不料双手像筛子一样抖。为什么?这个人是谁?电话里的声音有意伪装,是个模糊不清的男声。没听过这个男人的声音。我得罪了谁?胡安想破脑袋也没有结果。他与工厂的伙计相处很好,时常聚餐打一两块钱的麻将,从来没有和谁在打麻将上生气。他和村里邻居和和气气,也没有吵过架、红过脸。只有一次自家的老母鸡去人家菜园里乱啄一通,他去找主家解释,两人有说有笑解决了问题。
大门响了,淡淡的香水味道飘进来。胡安慌乱中站起来,一不留神把茶杯碰倒在地。他忙弯腰去捡。“我来收拾吧。梦梦呢?怎么没见她出来玩?”胡安一抬头,只见林乐已经走进屋里。“啊,瞧我这记性,我马上去接。你先收拾着。”胡安一边向外走,一边抱怨自己的记性。他启动了电动车,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暮色中。
胡安不想被一个陌生人的电话打乱了生活。他和林乐共同生活了三年,自己住在漏雨漏风的东屋,把装修一新的西屋让给林乐娘俩。虽然村里有不少流言蜚语,但胡安不在乎,反而更加努力为林乐母女两个做更多事情。
电动车飞速行驶,平坦的柏油路绵延向远方。十分钟后,胡安来到小学门口,早已瞧见一个单薄的身影。他喊梦梦过来,连续喊了三遍仍听不见梦梦回应。他把电动车停在路边,走到梦梦跟前。“梦梦,你怎么回事?我刚才喊你呢。”他摸了摸梦梦的脑袋,抱起她就往回走。“叔叔,刚才有个怪叔叔给了我一张纸,上面的字我还认不全呢。”梦梦把一张信纸递给胡安。
胡安仿佛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你是我的!”这句话来头莫名其妙。他把信纸揉成纸团,随手扔进街边垃圾桶。“上面没什么啊!走,坐好了,叔叔带你回家。”天色已晚,胡安带上梦梦回家。到了门口,家里的灯光暗淡,似乎没有人在家。大门紧闭,被人从里面反锁。林乐去哪了?胡安心跳加速,难道真有毛贼来了?
正在疑惑时,屋内的灯亮了。过了五六秒,忽然听见家里林乐的尖叫声。胡安丢下电动车,使劲儿拍门。“林乐开门!咋回事?”附近邻居家的狗儿叫了起来。不多时,大门开了,林乐半裸着冲过来躲在胡安后面。“有血!”林乐惊慌地喊。这时,小梦梦也吓住了,抱住林乐的大腿哭。
胡安鼓起勇气冲了进去,顺手拿起铁锹。堂屋里,白炽灯的光昏暗,五六只飞蛾撞击着灯泡。正中央桌子上面插着一把带血的弹簧刀。刀下插着一本笔记本。胡安取下弹簧刀拿起笔记本翻看,整个本子只在第一页留下一句话:“你忘了吗!”
环顾四周,打开东屋和西屋的灯,再无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胡安把林乐、梦梦赶紧来,把大门锁死。
“不要怕,我是男人,一切由我来担着。管他是人是鬼,我倒要会一会他!”胡安讲道。
2
接下来三天风平浪静,再也没有收到威胁电话。
胡安叫林乐和梦梦晚上早点休息。他其实没睡,关了灯守在窗户旁边。墙角里放了一堆武器。那把用了五六年的铁锹,早被磨的蹭亮。还有一根盖房子用剩下的钢筋,虽然生了绣,但拎起来沉甸甸充满质感。为了防止敌人偷袭,他把手机放在窗户边上,打开录像状态。皓月当空,天地虽然漆黑,但也能看见一丝人影。
他觉得自己才是猎人,就等嚣张的猎物上钩。院里刮了一阵风,卷起潮湿的桐树叶。随着轻飘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胡安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儿。他先是抓起铁锹,觉得空间限制不方便使用,又拎起那根一米多长的钢筋。
来了!
胡安对自己说。他从东屋来到堂屋墙后,屏气凝神,静待敌人出现。世界仿佛沉睡了,微小的声音也能把人惊醒。蟋蟀躲在墙角鸣叫,像是战斗即将开始的号角。他连唾沫也不敢往下咽,生怕惊扰了对手。门锁在轻响,在一根铁丝的拨动下打开。桐树做的门开了一条缝,停了半分钟才继续打开。
一把闪亮的砍刀率先伸进来。胡安没有动,仍旧保持紧贴墙壁的姿势。随着砍刀的进入,一只胳膊、半个脑袋钻了进来。胡安猛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啊——”,随即钢筋直上而下。就在这时,屋门哐当大开,一个高大人影跳进来,双手握住大砍刀向上举起格挡。
狗儿们汪汪狂吠,好似人们的呐喊助威。胡安与黑影正面格斗,他挥动钢筋横扫,对方向后退了三步来到院里。胡安连忙追过去,手心里出了汗,在猛击之下居然脱手飞出。他惊得额头冒汗,就这样栽了?可对方没再攻击。
“你不行。”黑影淡淡地说。
胡安热血上涌,气愤之下急转回屋,举起铁锹连拍带打。他很少与人打架,以至于搏斗起来毫无章法。首先上下左右乱打一通,打不着人,自己累得够呛。反观对手,一抬刀一落刀规规矩矩,颇有章法。好比农夫之于侠客之间的格斗。
“你是谁?蒙上脸,好不让人认出来你吗?”胡安激将道。同时与对手隔了两米远相互对峙。
“哼,杀你的人。你该死!”黑影吼道。
“遮遮掩掩,算什么男人!”胡安退到了门口,黑影越逼越近。
“你去死吧。”黑影扬起砍刀,准备一刀下去结果了胡安。这时,西屋忽然走出来个女人。林乐扶着门框,心疼地看着胡安,又看了看黑影。“我听过你的声音。”林乐的声音吸引了黑影的注意。胡安趁机将钢筋向前一送,只听一声闷哼,黑影便踉跄地往大门走。
“站住!”胡安追了出去。
3
皓月当空,夜凉如水。黑影钻进了玉米地,转眼不见了踪影。胡安追过来,听见玉米折倒的声响。他顺着被撞倒的玉米向深处走。几分钟后,玉米地里黑黢黢一片,他很后悔没带手电筒。再也听不见了敌人的脚步声。他蹲在地上喘息,把额头的汗水擦干净。
胡安心里有疑问,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林乐说她听过这个男人的话?胡安有种不好的预感,看来一切自有注定。他对林乐的感情坚如磐石。有一次,隔壁村有钱人家死了媳妇,想要打林乐的主意,把一书包人民币摔在胡安脸上。胡安盛怒之下,当即从厨房拿出菜刀向那人喊道,你敢动林乐试试?对方慌忙捡回人民币,灰溜溜地跑了。他对林乐的死心塌地可见一斑。
为这个家庭付出了太多感情。胡安主动把工资卡交给林乐保管,自己每月向林乐支出一定金额的生活费。当然,只是很少一部分。他不喝酒,不抽烟,省了不少钱。不但如此,每个月总有两回三回,他给梦梦买衣服,买零食,每天把梦梦哄得高高兴兴。他自己虽然累点,可也心里甜蜜。
想了往事,时间不觉过去半个小时。胡安站起来继续寻找黑影的踪迹。他走出了这片玉米地,地头草丛里有一行沉重的脚印。河边,一滩黑血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蹲下来用手指挑起一点血放在鼻尖闻了闻,尚且新鲜。黑影来过这里,并且受了伤。
左右徘徊了十来分钟,胡安向河流的上游和下游分别寻找了,仍旧没有什么收获。他又回到发现血迹的地点,仔细看了看。难道黑影渡河而去?河水幽深,碧绿的水草覆盖了堤岸。他记得下游二公里处有捕鱼小船停靠。于是走上河堤,沿着玉米地向下游走去。
黑影既然嚣张到敢杀人,那么必然准备好了万全之策。胡安一路上再没碰到有价值的信息。当他气喘吁吁来到停船地点,却发现不见了小船。他懊恼自己没有早点发现黑影的盘算。黑影真的渡河而去了。
他不再追,转身钻进玉米地回家。
当回到村里,胡安听见整个村里的狗都在叫唤。自家大门大开,他冲进院里只见堂屋门也开着。他大声喊林乐的名字,却得不到半点回应。他心里一咯噔,知道坏了事。屋里空空如也,再也没有林乐和梦梦的影子。
打开灯,胡安颓然坐下,望见桌子上插了匕首。下面穿着一页白纸,上面写了三个字:河边见。胡安气不打一处来,奶奶的,狡猾的对手,耍了自己一晚上!
胡安收拾好了家伙,灯,刀,钢筋,绳子。他在胸前绑了一块钢板,当做护身胸甲。又把手电筒绑在头顶,以备随时探路。做完这些,他才再次返回玉米地。
不管你是谁,给我等着瞧!
4
冷风吹了起来。蟋蟀也停住了鸣叫。月亮渐渐落下去,变得模糊不清。河边上草丛深厚,一不小心就会绊倒。胡安足下生风,摔了三次仍旧拼命一样向前冲。就是小船停泊的那里,他能肯定,而且更能肯定对方一定在算计什么。
手中握住钢筋,腰间插着菜刀。胡安有信心救回林乐和梦梦。越来越近,他的步子也越来越慢。二十步的距离,他走了五分钟。远远地望见河流中央飘着一条小船,上面似乎有人影。十步距离,他看到林乐那熟悉的背影。林乐坐在船上,瀑布般的头发披在背上,可惜看不到正脸。她的双手似乎被人捆住。
“林乐,我来了,你不用怕。”胡安朝小船喊。林乐听见喊叫,开始挣扎起来,尤其是想转过身来给胡安说话。可是林乐始终未能转身过来。胡安从堤岸上走下去,弓着身子潜伏在半人高的草丛里。一条绳索牵住了小船,使其不能漂流到下游。胡安没敢直接上前,左右打量了一会儿,才趴在地上拽绳索。
“去死吧!”突然。黑影从身侧草丛里跳起来,明亮的砍刀袭来。胡安早知道有阴谋,于是来个驴打滚,向反方向躲避。黑影紧追不放,砍刀砍进泥巴里又拔出来,继续追杀。胡安钢筋专攻那人下盘,借用草丛的掩护,一举戳中黑影的膝盖骨。
黑影一声惨叫,急急退了一步,用砍刀杖地。“你学聪明了,小子。”黑影冷声说。“哼,那也没你聪明,居然想到了调虎离山的伎俩。”胡安半弯着腰,尽量将重心放低。“哈哈哈,你可好,这几年有长进。想不到一个晚上连续伤我两次。不过,你再也没有机会赢我。”黑影冷笑道。随即,黑影抓住绳索,慢慢把小船拉过来。
“你要干什么?”胡安说,“不要对一个女人下手,你还是男人吗?你个杂种!”胡安冲过去抱住黑影后腰,将其拖倒在地。只要黑影不动小船,那么林乐和梦梦就是安全的。他们滚进浅水滩,在水中搏斗。黑影把胡安压在下面狂虐。胡安脸上肿了,胸口被重拳砸得快要炸裂。
“服不服?哼!”黑影打败了胡安,没有继续动手。他回到岸边把小船拉近,随后跳进小船,砍断了绳索。他抓起竹竿,将船划到河流中央,用竹竿撑住船只,不再动弹。
“我不杀你。”黑影说,“你要想救女人,就自己趟水过来。”
胡安挣扎着爬起来,河岸水深到了小腿肚。河水冷如冰块。他打了个哆嗦,河风正冷。他一步一步走向河中央。“林乐,我爱你。我要娶你。我要你,要你给我生儿子……”河水到了腰围。胡安没有犹豫,又向前走了两步。河水到了胸口。他感觉呼吸都在困难。“林乐,这辈子咱俩没缘分,可下辈子,哼。下辈子谁也别想抢走你!”
黑影取下了林乐口中的布。船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林乐在啜泣,清泪早已流满脸颊。“胡安。你傻吗?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我有男人,我有家庭……你快回去!”林乐趴在船头,与胡安面对面说话。河水已经淹没胡安的下巴。“我不后悔,不后悔,只求他放了你们娘俩,你丈夫死了,梦梦也没了父亲,多可怜!”胡安嘴唇在发抖。“放了她们,我,随便你怎么处置!”
“哈哈哈,你肯定得死!”黑影笑道,“现在就送你上西天!”黑影拿起砍刀向水面斜劈。林乐扑上去撞向黑影,一个不稳掉进了水里。黑影丢下砍刀,伸手抓住林乐的肩膀。“你,为什么!”黑影不甘心。“我知道你是谁……”林乐说,“让我也去死吧!”
“你们……”黑影松开了手,女人落进水里。胡安向女人游去。“你们都去死!”黑影捂住船上梦梦的眼睛,砍刀自上而下落下去。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打破了宁静。
河岸上,黑影胸口汩汩流血,嘴里一张口就是半碗血。
“老公……对不起……”林乐揭开黑影的面罩,痛哭流涕。
胡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兄弟啊,我们都以为你在矿里死了……哥哥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