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d trip

上一次bad trip是七个月前。这期间我从没记录过那次坠机。那天特别大，降落后脑子是木的，很多细节都忘了。幻象发生的先后顺序，在记忆中也不连贯。那是一次混乱慌张的旅程。
这是我第二次坠机。第一次是植物，没这个猛，就先不说。
我使用的是票。起飞日期记得很清。二月底。
今年春节前拿了一个女机长的进口票。
东西没问题，是lsd。判断L的方法是从味道辨别。国产假票入口味道酸苦，而真的lsd无色无味。这女机长的票含在嘴里就像白纸，完全没有味道。后来女机长出了问题，货拿去检测，报告显示成分的确是lsd，不是其它化学。所以东西不错，是我没玩好。
票是春节前买的。之前没玩过，拿到后就没敢贴。一直夹在书里。后来看别人贴这批票的反馈都不错，就没忍住，想试试。
当时只想把这次贴票当作轻松的旅行，调整心态整理情绪放松一下审视自己。想的挺美，可惜坠了。
贴前做了准备，还搜集了歌单。我担心太大听燥的歌心脏受不了，选的都是平静的电子。还开了视野开阔的房间，对面是空旷的公园。打算大了之后安静的在房间听歌看风景。
2月29号的早上，我在房间里打开电脑里放着歌，这一天都不打算出门。
北方的二月份很冷。天很晴朗，可我的城市污染严重。天不阴，但也不干净。空气污浊，阳光不清透。
九点半，我把票含在嘴里，或者是十点多，这我记不清了。
因为没贴过，我担心会很大，只撕了半张。邮票没味道，不苦不酸不涩。我开始听歌。
等了一小时，没感觉。一切正常。我担心票放久了已经挥发失效。又怀疑自己贴的太少。我有些厌倦这种正常和清醒。我开始着急，一冲动把剩下半张给嚼了。
还没嚼完，就上头了。来得特别快。瞬间就懵了。
房间立刻变了样子。手指，手臂，身体的感觉都出现了变化。
视线无比清晰，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掌心的纹路像用笔勾描过一样，每一条细微的掌纹都特别清楚真切。我感觉冷。
紧接着我想笑，但意识清醒。我明白没什么可笑的，可控制不住的想扯动嘴角。笑了不到两分钟。我感到很没意思，因为心里清楚没发生开心的事。所以这种莫名的笑意让我生厌。我心想，难道这就是lsd带给人的愉悦？那这种愉悦感可真虚假。
视线变得非常清晰。我对世界充满兴趣。走到窗前，看马路以及对面的公园，当时我认为我可以看清远方建筑里的人都在房间里做什么。
此时贴票上头不到十分钟。我盯着掌心，盯着窗外，盯着地板，对视觉上的敏锐感到惊喜，好奇的打量周围的一切。看的越来越清楚，房间里每件东西甚至我自己的指纹、皮肤，都以一种难以描述的清晰透亮立体的色调很直接的映入我眼中。那一刻我觉得我能够看穿整个世界。
我去卫生间洗了手，镜子中的自己没有变化。可房间内所有物体的结构色泽纹路细节，都比清醒状态下清晰深刻。但没有视幻。我看到的东西颜色都偏暗，不像网上说的天上有龙，世界五彩斑斓。没有色彩丰富的感觉。
之后反应越来越大。身体没有力气。我躺在床上盯着墙壁。墙上挂着一幅画。内容是白色花瓶里插着几朵花瓣微卷的百合。我看到花瓣在融化，像水一样缓慢的流淌，从画框中下坠滴落，然后白色的花在流淌的过程中变了形状，最后变成三只狐狸的脸。是瘦削阴险的脸。我感到越来越大。墙壁，地毯，天花板，开始晃动闪烁。体温心跳都是正常的，除了最初有些冷之外，没有明显不适。唯一不舒服的感觉是我觉得脖子像被一只手攥着。因为太大了，我有点慌。
我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的街道，楼下是一条繁华的路段，来往车辆很多，对面的公园人很少。
上头没到半小时，我非常大。我看到窗外的行人走路的速度都很慢，每个路人都不真实。风直吹着我，我感觉不到冷。
我想写下自己的状态，但我打不了字。我尝试记录，可太大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我再次盯着墙壁发呆。眼前有彩色线条组成的符号在墙壁地毯上不停的闪烁晃动，速度非常快。阴暗的粉色和绿色的线条勾勒出不规则的花纹和几何图案，在眼前不停的闪。我觉得我的瞳孔被线条切割了，导致我看到的一切都被闪烁不停的线条包围覆盖。整个房间都在晃。我觉得墙壁裂开了。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天崩地裂。我听不进去耳机里的歌。
我望着天花板。打开了一盏很小的灯。这灯的光线昏黄，白天点开它，更是亮的不明显。但我当时看到灯里射出一道很亮的光，这光逐渐变的刺眼，最后变成一个洞，像是把我吸进去。
房间的样子太怪异，所有家具都被线条组成的奇怪符号覆盖。线条组合成的花纹在闪烁，我感到害怕，这次玩的太猛了。跟票比起来，植物真温和。
记不清过了多久，我看到的一切都在闪，在晃动，速度越来越快。意识彻底不清醒，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房间变了模样。这期间我在想什么现在完全忘记。只记得当时，时间、速度的概念都很模糊。时间在我的意识里已经不存在。世界运转的方式，彻底被邮票打乱。我没办法听那些安静温柔的歌。
等我回过神来，能够开始艰难的思考，闪烁的条纹依旧铺满整个世界。我突然觉得我死了，身处另一个世界。我描述不清当时我看到的东西。那是清醒状态下，完全想象不出的。在邮票创造出的世界里，语言文字修辞都没有力量。整个世界是矛盾复杂又昏黄晦暗的。窗外的街道，建筑，天空，车辆，路人，阳光，都很苍白。但同时每件东西又很清晰。比清醒状态下的样子要清楚生动。每个细节很突出。
因为我看到的世界太奇怪了。每个物体都被快速闪烁晃动的线条包裹、装饰、覆盖。所有东西都在跳动摇晃闪烁。
我兴奋的观察周围。我觉得我死了。因为活着的世界绝不是这样子的。
l这东西很奇怪，它把人脑子里微小的念头不断扩大深入。本来只动了一个念头，可邮票竟拽着我的思绪强迫我去往深处想。
当我认为自己已经死去。从这之后，这个念头越来越真实。这很可笑。
可当时，我发誓我真的认为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灵魂上升，飘出去了。因为我见到的世界非常奇怪，不是我所熟悉的样子。
然后我一直纠缠在这个念头里。
我先是惊讶。之后接受了事实。然后再次扫视一切。墙纸，茶几，桌子。我觉得失落。原来人死后看到的，还是这些东西。房间没变，只是一切更压抑安静。没有新鲜的东西。
一种巨大的沮丧压住我。我想告诉别人死后的世界没什么可怕和不同的。跟活着一样，人离开后任何事都不会被改变。但我发现连开口发出声音都是一种困难。
此时我忘记贴了多久。也许是11点，也许下午一点左右。时间不存在了。邮票带我走进一个没有时间界限的世界。
想的越来越多。不是我故意去想。而是我完全被动的，感受着脑子里的念头一个个翻滚着。我想记录，可我不能叙述清楚任何事。我被沸腾在头脑中的万千想法冲撞着。时间，速度，支配世界运作的规律，全被邮票击垮。一切可以衡量事物的规则标准都没了。一分钟我好像过完了一辈子。
我说不清时间是以什么速度流逝的。只知道我再次站到窗前看街景，我眼前是苍白的下午。阳光黯淡没有温度。路人行走的速度很慢。世界静止了。只有我脑子里纷杂混乱的想法在不安分的搅动。
邮票令我的记性变好。让我想起平时不在意的细节，甚至小时候的经历。都是不重要的小事。可当时都清楚的浮现出来。邮票会挖掘出人藏在记忆深层的本该被遗忘的回忆。
想到的事越来越多。这状态很可怕。我被脑子里的念头挤压着，大脑飞速运转，一切久远的想法，对未来的判断，对过去的回顾，对当下的考虑，我看重的事，我见过的人，亲近的，生疏的，所有这些，都在同一个时刻全部装在我的脑子里，纠缠搅合在一起。
我开始紧张。我知道自己要坠了。
玩草的人都知道，草随着情绪走，你轻松快活，玩的就高兴。你紧张害怕，最后就焦虑。
票比草要更生猛纯粹。也是被情绪念头引导。心里觉得自己要坠，之后就开始紧张害怕。接着就是生不如死的一次体验。
头脑混乱的没办法平静。那些温和的电子乐，听着也让人慌张焦灼。
我望着楼下的车辆行人。大着。没有减弱的迹象。温度，时间，速度，我都感触不到。我在四楼，二楼有一个平台，我探出头想透气，呼吸寒冷干燥的味道。我甚至把上半身都探出窗外，感到喘气很困难，我认为我其实跳下去也不会有危险。但仅存的百分之0.1的理智让我觉得我不能跳。
我看着酒店门前的车以及走来走去的行人。
在当时，我觉得，此时窗外的这些人，跟我上午看到的那些陌生路人，是同一批人。
我被这个念头吓傻了。
邮票让人执着于琐碎的想法，逼迫人不停的把自己浸入在这个想法里。
然后我觉得，窗外的车、人，不是因为要去什么地方而经过这里。他们不是路过，要去其他地方。而是，他们一直都在原地打转兜圈子。
现在看来我当时的想法很荒唐。
可邮票就是会把虚幻的念头变的真实。而当时我惊呆了。
我真的认为，此时在楼下走来走去的人，就是我不久前看过的人。
他们没离开，他们哪儿都去不了。他们装作要去办一些事情，但是他们就在原地绕着圈。
从有了这个想法开始，后面就彻底坠了。
我感到特别沮丧，同时掺杂着微弱的震惊和兴奋。
我认为自己发现了一个了不起的事情，一个邪恶的秘密。就是人死后离不开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也没办法有任何改变，因为每个人都在原地兜圈子。
这是我当时的想法。那时候我太大了。
我打开电脑写了很多字，几乎是自动打的。我掌控不了双手，我被邮票控制着。拼命想把思考的事记下来，但想法太多，太复杂，念头出现和消失的频率飞快，打字的手跟不上我脑子里想法更新的速度。后来我觉得我写的东西很荒谬。在我最大的时候，我想到我清醒之后看到此刻写的东西，一定会觉得丢脸，于是我把那些字都删了。
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大概是下午。丝毫没有减弱低飞的迹象。越来越猛。
最大的时候，我有一种想跟所有人坦白和认错的欲望。
邮票让我无法自控的想跟全世界交代我犯过的所有错。
我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总之思维彻底乱掉。
我就这么大着。同时整个过程中，我认为我死了。
所有的家具摆设墙纸桌椅依旧闪烁晃动。我执着的认为眼前这个我不熟悉的世界就是死后的世界。
当我好奇的观察完这个世界，我遗憾的发现我并没有看到死后的上帝。
于是我认为上帝不存在。但脑子还是一团乱。
我想起了一年前看过的书。那是北京作家王朔的小说。
在当时我惊讶的发现之前看的小说，里面的情节段落，甚至是对话，我都想起来了。
我开始坚信王朔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
我认为王朔一定也见过，我看到的这个，贴票后的世界。
窗外的行人，只是在原地兜圈子。这件事，一直纠缠我。
我陷在这个念头里。怀着恐惧认为人生就是一个死循环。
我当时的观点是，每个陌生人，都并不会擦肩而过再也不会见面。而是，不久之后我们还会再见。因为他们匆忙的奔波着，实则到达不了任何地方。他们这一辈子都在兜圈子。
这个执念缠住了我大脑里的所有神经。我感到消极和沮丧。我当时想，如果每个人都是在原地兜圈子，那所有事好像都没意义。什么努力，考试，认真的生活，都没用。因为大家最后到不了任何地方，也做不出任何成就。
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我至今也不明白我那天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可能是邮票把时间的概念打乱了。
脑子里有很多场景在发生，而想法更替的速度又飞快。一分钟把一辈子，甚至把几辈子都过完了。所以我就懵了。觉得我，和所有人，都太渺小。世界原来有一副更庞大壮观的面目。而我们都是蝼蚁。我们这一生哪有什么光彩。和宇宙比起来，人生苍白短暂。我们在世时，所见到的规则，学到的知识，这些我们所熟悉规律概念，都不值一提。我们身处在宇宙之中一个不幸的位置。在天地的夹层里匆忙的苟活。当时间空间的界限全被邮票摧毁，我清醒时所看重所追求的，都丧失了价值。因为我感觉一分钟，我过完了一辈子。剩下的就是惊慌和失落。
我看见我喜欢的作家不是上了岁数的中年男人，而是个说着真话的小孩。还有死亡也并不是解脱，而是新的折磨。
因为死亡改变不了任何状态。我越来越大，脑子的念头也更加狂妄。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是上帝。但紧接着我看到上帝就是个婴儿。然后我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婴儿。
脑子一团乱。我感受不到任何事物的价值。于是我觉得任何人都做不成任何事。大家连往前走一步都办不到。每个人都在原地兜圈子。想到这些，我觉得人之间的冲突都消解了，就算是仇人，实际上也是兄弟。因为人的一生都过得太快了。何必纠缠。邮票让我看到世界就是一个陷阱，一个死循环。
越来越大，我看到的颜色也异常昏暗压抑。我看着窗外，我在天上看到了耶稣和佛祖。都是用阴暗的粉色线条勾勒出的人像。体积很大。我觉得自己到了地狱。这个念头很真切。在邮票的作用下，我看到的地狱是，每个人都反反复复的一次一次被杀死。眨眼之间，一个人可以死去一万次。
从头到尾，我没有视幻。视觉上真实的幻象，我没看到。有人吃蘑菇能看到手机上站着狗，能看到地板开了花。但我贴的那张票，没有让我凭空出现真实的幻觉。
但整个过程中，那些紧张慌乱的情绪状态，都是真实的。从最初对时间的模糊感，到后来世界苍白晦暗的颜色，以及最后的地狱。这些层次高度都是真实的。
邮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脑子里演了一场戏。一场混乱盛大的戏。
幻觉存在于意识里。幻象没发生在实际中。
从头到尾，都是致幻剂和我的意念的一场战争。
后来太大了，忘了是哪个阶段，我开始厌倦这种降不下来的大。心想怎么还不降落。然后我开始想念父母，想念家里的那种温暖。
这张票，最后一个幻象，是我在地狱里反复受刑反复死去。这感觉非常真实。幻觉没出现在房间里，但出现在头脑中。闭上眼睛就是地狱。而我心里对这种念头没有质疑。
我终于正视自己的恐惧。我觉得我陷在这张票里面，逃不出去了。我要回家。
我打开了房间的门。慌张的离开房间。我只想躲开票带给我的慌张焦虑和真实阴暗的恐惧。
当时太慌了，离开房间时钱包房卡都忘记带走了。
我只记得，出了酒店的门应该是下午五点多。或者是四点多。正是高峰。
走在路上，觉得我是一个没有实体的飘忽的魂魄。我能够穿透每个人，我不知道那天我怎么的过了马路。
那天下午我离开房间走在路上。我见到的每个路人，都有一副阴森的面孔。我打车，完全无法理解司机说的话，听不懂。司机走到一半还拉了另一个乘客，那个乘客，当时在我眼里，他的眼睛是凸出的，极其惊悚吓人。我觉得他和司机都是一脸阴森可憎的算计。
那天太大了，走的匆忙，钱包也没带。最后打车，欠了司机的车费。迷糊之中加了司机微信。第二天上午清醒后微信给司机转的钱。
那天我回家的时候大概六七点。我是早上九点多贴的票，直到当天晚上八九点钟，我还没降落。看家里的墙，还是闪烁晃动的。家人跟我说话，我也有一种他们的每句话都在反复循环的错乱感。
那天很早就睡着了。
奇怪的是，第二天早上，就很清醒了。没有什么宿醉的不适感。但第二天对前一天发生的很多细节记不太清。可身体上没有不舒服。
我回酒店取我忘在房间里的钱包电脑。这一路，我觉得世界的样子好新鲜。跟我大了之后的那种怪异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我被正常的世界感动了，原来清醒时的世界这么和善漂亮。

我的经历就是这样。
坠机过程非常痛苦。但我写的这些，没经历过的人也许理解不了那种无助。
只能说贴票bad trip的时候，我最大的那一刻，觉得窗外的那几栋商业大厦变得比平时高大无数倍。我觉得每栋建筑都能压死我。
第二天我跟我朋友描述，我说我只有一种感觉，就是我被全世界欺负了。这张没有指甲大的邮票，让我看到自己的渺小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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