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凝望远方的人

那个凝望远方的人

童年不只是让我们用来回忆，还会让我们在回忆中得到成长。

上小学时，我生活在一个宁静的小村中，不懂落日归鸟，只知雨过天晴，不懂怜悯，不懂悲伤，不懂同情。白天没事的时候只知道追着一只山鸡满山跑，逮到后拔它的毛还逼着它飞，晚上回家后在黄黄的昏暗的白炽灯光下，拿着铅笔在方格本上一通乱划，做得最认真的事是模仿父亲的笔迹，以便在作业本上签他的名字，第二天带去交给老师检查。
第一天上学的时候，父亲就我说在去小学的路上有一个危险的地方，那儿有住着一个女疯子，女疯子白天会出来，万一碰到了一定要绕道走，还警告我说她什么人都打，千万不要去欺负她。
那时调皮捣蛋的我怎么会听父亲的话，违反父命是便那时最刺激和快乐的事情，即使每次都免不了被他一顿揍。
于是，每天放学后我就快快的踏上回家的征途，总希望早点在路上碰到父亲说的女疯子，好戏弄她一番，现在想起，那时也实在是太无聊了。然而，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什么女疯子，真是让人失望。
一天我回到家，我问父亲：“爸，那女疯子呢？”
“你想干啥？是不是又想被揍了？”父亲一猜就知道我想干啥。
在父亲没有抄家伙前，我一溜烟跑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天，我已经能够在作业本上歪歪斜斜的写出自己名字的了，教语文的老头儿布置抄字母的作业让我不胜其烦，我几乎都要遗忘女疯子的事了，她却出现了。
记得那天已经是傍晚了，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只听得各种鸟叫声。记不清是因为在课堂上又做了什么捣蛋的事，被老师留下教育了好久。走在回家的途中，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偷了几个黄瓜一边吃，一边走，怕被别人发现偷了黄瓜，一边走的时候还四处看。经过一户人家的时候看见有一个女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动不动的望着什么，目光无神，面无表情，不过她看起来还很年轻，衣服整洁干净，脸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得很清秀，只是没有穿鞋，当时因为只顾跑往家，也就没有多注意什么。
第二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我又看见了她，依旧是同样的姿势，还是那样的目光。我心想，这个人真奇怪哎，早上都没看见，下午却都在这儿。从那以后每天回家的时候都会看见她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有时候望着远方，有时候低着头发呆，不过一直没有听过她讲过话，总是沉默不语。过了几天，我想明白了，她肯定就是父亲说的那个女疯子，不然没有人会这么无聊的每天坐在石头上发呆。
哈哈，终于有得玩了。一天，我把家里的弹弓还有保存下来的鞭炮带在身上，准备放学后戏弄她一下，果然那天她还是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我隔得远远的，用弹弓射她，连续射了几次，每次都打在了她身上，我甚至能够听见小石子打在她身上沉闷的响声，不过她仍然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边，没有任何表情。
我感到十分的疑惑，难道她就不知道痛么？而我也因为恶作剧没有达到预期效果感到十分的不快。于是，我点燃了几个鞭炮扔在她身边，随着“嘭嘭嘭”的几声响，她一下子站了起来，随即疯狂的大叫了几声，跑进房子里面去了。这下我可就高兴了，但怕有人出来揍我，我便提着书包跑得飞快。
第二天我放学后看见她仍然像以前一样坐在那块石头上，眼睛仍然望着远方，我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更不清楚她为什么成为那个样子。我那时只是觉得好可笑，于是每次经过的时候都用小石头扔她，，她大多数时候一动不动，偶尔转一下头两眼无神的瞟一下我，然后又继续发呆。
于是，那时很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以戏弄她为乐，每天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向她扔石头，扔瓶子，扔牛粪，只要听到她开始大叫后，我们马上就跑得远远的，然后就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之中。
不过我实在好奇她到底在干什么，一次我走到离她十几米远的地方，用小石头扔她，她完全没有反应。我胆更大了，对着她乱叫了一通，还不停地做鬼脸，让我想不到的是她马上站起来追着我跑，一边跑还一边叫，我吓死了，拼了命的跑。那种感觉，就像她变成了我，我变成了那些山鸡一样，我现在怀疑当时我怎么能跑得那么快，不过，当我累得不行回过头来时，已经看不见她了，我甚至不能确信她到底追了我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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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再不敢去戏弄她了，上学的时候选择绕道走。过了很久，当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是和第一次我看到她时一样，还是坐在那块大石头上，两眼望着远方。不过从那年冬天开始的时候，我却再也没有看到过她。
记不清我多大时，偶然知道了那时的她是一位才失去孩子的母亲。而无知的我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去伤害她，用可笑幼稚的行为亵渎了她的凝望。
每个人都拥有过天真无邪的童年时期，天真无邪往往带来快乐。而对于我，天真无邪却给别人带去过伤害，那个凝望远方的人，我希望她不用知道那时的我愧疚有多深，但我希望她知道现在的我愧疚有多深。
那时的我，我读不懂她的凝望，读不懂她的目光。现在回想起，我只希望，她凝望的那个地方—就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