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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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柠已经在电脑上翻了好久了：邮箱、聊天记录、百度云盘……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停下来后拿起了手机：“喂，妈！吃过饭没？……我那个毕业证不是放家里了吗？你明天早上等打印店开门后帮我扫描一份发过来吧……没什么事啊，我有用……你别管我干嘛用，你发给我就行了……”。果然不出意料，青柠妈在电话那头又开始急了：“什么叫别管你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吗，你是不是又换工作了？之前的工作不是挺好的吗？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有一份工作就好好干，别乱换，换来换去的没个稳定的时候，浪费时间又耽误钱……不行你还是回老家吧，一个女孩子整天在外面跑来跑去的……”青柠肚子里的火又上来了，多年的惯性让她死死的往下压，等情绪稳定些后开口打断青柠妈的话：“知道了知道了！你明天别忘了给我扫描就行！有纸没？记一下我的邮…不，QQ号……扫描完后把这个QQ给人家，让人家发我QQ邮箱……对，你把这个号给人家，说发邮箱人家就知道了，最好明天早点去，九点之前一定要发给我啊……”

挂掉电话后，青柠对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眼泪到底还是涌了出来。回想这四个月来的找工作的焦灼和煎熬，不敢跟家里人说，自己一个人承受的压力，上个月刚涨的房租，白天踩着高跟鞋在各个地铁线上辗转一天后红肿的脚趾，再想起青柠妈的那句“浪费时间又耽误钱”，青柠当时好想问她：“你的眼里是不是就只有钱？”

青柠是家里的老大，青柠十岁的时候，妹妹青檬的出生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十岁前她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十岁时，母亲的难产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欠了一大笔外债。父亲心心念念盼望的小儿子最后变成了一个女儿，从此家里永无宁日。贫穷和争吵不断的家庭让青柠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也学会了漠视别人的戏谑与冷眼。

生活是从青柠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才开始慢慢好起来的。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青柠给自己买了一件漂亮的衣服，去吃了一顿自己馋了很久的火锅，这种可以自给自足的生活让她感觉新奇又兴奋，没有继续考研对她来说好像也没有那么遗憾了。

不知不觉青柠已经毕业三年了，最初工作的兴奋早已随着一次次加班到深夜的疲惫渐渐消逝，唯有心中的那个信念随着岁月反而愈加坚定：我不要青檬再经历我之前的生活！我不要她总是艳羡的听着同学抱怨家里人又给他们报了各种兴趣班，我不要她在食堂吃的饭不是由喜好而是由价格决定，我不要她根据学费的高低来选择大学，我不要她在和室友逛商场后别人满载而归时她总是低着头空着手回来，我不要她渐渐变得不再喜欢跟其他人一起逛街，我不要她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去报第二学位，我不要她在被表白时第一个想到的是如果经常约会的话会不会花很多钱……我希望她的青春无忧无虑，我希望她快乐。

青檬出生的时候，青柠刚刚十岁。初中，高中，大学，工作，随着青柠一步步的体验新的人生阶段，青檬也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一个可爱活泼的小女孩。看着青檬在学校嘻嘻哈哈，总是能交到一大群朋友，在家里也时不时的卖萌，把母亲逗得哈哈大笑，青柠总是打心眼里高兴。

然而也不是没有失落的。当母亲呵斥青檬：“不要欺负姐姐！你姐姐就是太老实，心太善了。就你心眼儿多！”当母亲被青檬逗的眼泪都笑出来了，而后忍不住说：“幸好我是你们的妈，能一碗水端平，要是婆婆肯定是要偏心的……”每当这时，青柠都会又生气又难过：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老实话少了，从小到大一直这样，两个女儿两种性格，你都没想过为什么吗？

青檬刚出生的那几年，家里真是水深火热，争吵声，青檬的啼哭声连绵不断，原先备受呵护的青柠开始受到越来越多的斥责，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默。那段时间母亲总是很容易发火，有一年暑假，青柠在新华书店看了一天的书后走出门，发现自己停在路边的自行车不见了，当时感觉半个身子都凉了，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我妈会打死我的……颤抖着在附近找了一圈，终于在旁边医院的停车棚里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只是从那以后，青柠更喜欢步行一个多小时去书店看书了。多年之后，因为一个叫乔任梁的男星，抑郁症开始得到大家广泛的关注，青柠回想起当年不由得暗自庆幸：我就觉得母亲当时的状态不对，幸好她身边还有我可以让她发泄发泄，还好没有憋出什么病来。然而，每每想起那个挨骂时低头攥着衣角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的怯懦的小女孩，青柠心里总是酸酸的。

看着母亲宠溺又无奈的说青檬的老师家长会开的太频繁了，青柠总会想起自己高中唯一的一次家长会时的场景，彼时心里知道母亲要工作为她赚学费还要照顾妹妹很辛苦，却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她。母亲当时有些为难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说：“请半天假要少赚好多钱呢……当然，如果你很想我去的话我也可以请假去……”，青柠连忙摆手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不能去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就跟你说一声，省得你看其他人去了回头又怪我什么事都不告诉你……”然而，当站在老师面前帮母亲请假时，声音到底是哽咽了。这只是很多年前的一件小事，连青柠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过了这么久都还记得。她其实很想跟母亲说，就像《唐山大地震》中被母亲放弃的方登很久都没有和家人相认一样，有些事情可以理解，但是并不是一点都不介意的。

青柠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时而梦见自己拿到的offer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时而又看到一个小女孩边哭边在书店附近找自行车……

“为什么总是换工作？浪费时间又耽误钱”，早上醒来后青柠又想起了母亲的这句话，回想过往总总，她真的不想忍了，稍后母亲发完扫描件肯定会给她打电话确认的，她决定，如果母亲再埋怨她乱换工作的话，她一定要发火。曾经有人跟母亲抱怨过自己的孩子叛逆期期间脾气太臭，彼时母亲诧异的说：“青柠从来都没有叛逆期啊”。其实是有的，只是青柠会一边不断的告诫自己母亲很辛苦母亲很辛苦，一边竭力把那些狂躁的情绪压制下去。但是这一次她不想压制了。她会问母亲：我对你来说是不是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都经历了些什么？你记不记得那次家长会？你知道我很羡慕青檬么？……

七点钟出门前，青柠突然想起需要在电脑上设置一下授权，手机邮箱客户端才可以添加QQ邮箱接收邮件的，还是设置一下吧，这样就可以在收到邮件后第一时间知道了。打开电脑，进入邮箱，看到了那个15秒之前发来的扫描件，青柠愣了一下：说过只要九点之前能收到就好了，这么早邮件就发了过来，母亲又是几点出门的呢？好像每次都是这样，怕青柠急着要，母亲总是急急的把需要她做的事早早做好。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喂，青柠，扫描件发过去了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收到了，我刚看到！"

“收到了就好，不耽误事儿就行……我昨天说话有点急，其实我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太辛苦了，如果回老家的话家里这么多熟人还能照顾照顾你……”

“妈……没事儿，我觉得外面挺好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不用担心，”青柠顿了顿，“妈，谢谢，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