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析字——析“商(文丙)”}
“商”字,现代社会中可以说是最核心的一个字,社会分工高度发展的现代社会,要是没有了商业交换,那整个社会将会接近停摆。现在我们来看看“商”字的古文:
古文“商”,从辛从丙。小篆之后,构形部件“辛”只留字头,“丙”几乎完整保留。因此,商字若论造字字根则为“丙”。既然如此,那么准确解析“丙”字才能将“商”字解析清楚。
笔者曾撰文分析过:辛为古代收割工具,丙为翻土工具,天干“丙”引申为施肥(参看拙作《天干的起源》)。两者合在一起,那么就是以“丙”翻土施肥以 获得“辛”的丰收。
然而,“丙”为翻土工具的解析更多的是基于天干的分析,于很多人而言,未免说服力不足,那么我们来看看以“丙”为翻土工具的构形本义来解析“丙”的其他相关字,若是都能解析的顺理成章,那么说明我们对“丙”字的解析是毋庸置疑的。
据汉语多功能字库显示,含有古文“丙”的关联字有:更、兽、边(邊)、商。还有一个字相当罕见,而且其构形部件也未必为“丙”,本文就不费篇章分析了。下面我们先来看看古文“更”:
直到篆体,更”字古文的下部构件都没变,此构件一般解析为拿着棍子。整个“更”字的构形疑为农具“丙”换柄,金文“更”从两“丙”疑为连续换柄,原因估计是“丙”的材质在西周时普遍变成青铜,木柄相对更加不耐用。也因此古人才会创造新式农具。而进入铁器时代(战国),农具“丙”基本被新工具取代,而替代的翻土工具如“锄(鉏)”字“铲”字之类的就是这时代出现的(最早字形为篆文)。
与此同时,“丙”字的篆书构形在原来甲金文基础上中部上凸并添加一横(即现行字形)。此种变化应该是原来的翻土工具打造了安装木柄的结构,因为铁器比青铜坚韧,可以打造类似现代锄头的柄套以固定木柄,变成现在使用的构形。所以“更”字隶书(现行字形)上部完全失去原来甲金文没有上面一划的“丙”字构形。
由此可见,”丙“字的字形变化,也是“丙”为翻土工具的证据之一。而“丙”为翻土工具本义合理的解析了更字为何以丙为主要构形部件。接下来我们看看“兽”字古文:
我们知道,兽现在指地上跑的动物。由最早的古文为金文可知,“兽”其实是后起字,甲骨文表示地上跑的动物有另一个字“獸”,我们来看看其古文:
与“更”字情况类似,直到篆体,古文“兽”的上部构件基本没变,此构件为古文“单”,而“獸”字也从“单”。而且以“獸”字从“犬”看,因为“犬”善追踪,所以“单”极可能是一种远程攻击武器。因而“獸”字的构形可理解为以“单”攻击,以“犬”追踪并获取猎物,引申可以指代为地上跑的动物。
工具“丙”能翻土,自然就能挖坑。古文“兽”从“单”从“丙”,合起来就可理解为以“单”驱赶,然后以陷阱捕捉地上跑的动物,引申就可指代地上跑的动物。
这里有一个很明显的疑问,为何从西周开始,古人要另造一个“兽”字。笔者的理解,这恐怕得根源于井田制。井田制以前,古人集体耕作,集体狩(獸)猎,所以基本没有挖陷阱捕捉动物的可能。而井田制下的田地几乎都是私人的,所以没有多少人有精力与时间牵犬去“獸”猎;反过来,走兽甚至会破坏农田。而得益于青铜农具的普及,在农田周围挖陷阱成为一件简单的事。所以井田制以后,捕猎地上跑的动物更多的使用了陷阱,于是古文“嘼”应运而生。
到了战国时代,由于铁器的使用,野兽在农田附近完全没有了生存空间。因此,篆文“兽”在金文基础上演化为走兽奔跑的象形,诸位看官可以找找老虎豹子之类的正面奔跑照片,要是角度与时机合适,能会看到这些猫科动物只剩个头部和一只尽量探出的脚(其实角度合适的录像更容易感受到)。笔者找了一张以供参考:
配上篆文“兽”:
“兽”在《說文》解释为:「㹌也。象耳、頭、足厹地之形。」此说与本文类似。虽然“兽”字最后定型与“丙”无关,但其演化过程中的构形,也给予“丙”为翻土工具的解析以强有力的支持。
接下来还有“邊(边)”字,我们来看看其古文:
“邊”字构形有点复杂,直接解析摸不好头绪。我们来看看以下三个词:周边、四周、四边。在这三个词中,“周”与“邊(变)”的含义几乎一样。“邊”字以目前的资料看,始造于西周(周为朝代名),而“周”“邊”可以互换。 那么就存在一种可能:为避讳或专用“周”字而另造同义字“邊”。那我们试试参考“周”字来解析“邊”字:
“周”字的甲骨文构形是在田字的一边或者两边的竖线笔画上加延长。此构形可理解为田埂(田基)。延长线既是象形,也是特指。如此,“周”引申为边界就很自然的事。
进入西周后,实行井田制,而要执行井田制,首先要画井田,所以金文“画”从“周”再自然不过了:
因为井田制的原因,“周”字变得很常用,为专用于国名,金文“周”在甲骨文的基础上加了“口”字,开始估计专用于国名。而为了避讳,另造一个“邊”字表示田埂(田基)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于是“邊”字的构形就好理解了:右边上部是“自”+“丙”,若“丙”为翻土工具,那“自”+“丙”就可以指代自己的田地,“方”取的四方含义,左边的构件表示道路。整个合起来表示井田的田埂,会意为每户井田的边界。引申至国家范畴,那就是指边境了。所以“丙”为翻土工具在“邊”字也顺理成章。
综上所述,“丙”为翻土工具可以说是确凿的结论了。以此为基础解析“商”字的话,“商”字的构形本义疑似可以指代农业,只是此构形本义已经淹没于历史。
而从目前考古得到的“商”字用例看,西周以前,“商”字多表示赏赐的“赏”。而“商”字表示赏赐,应是源于“商”字构形本义农业。因为农业是靠天吃饭的,丰收就是上天的赏赐。因而由“商”引申出赏赐。
至西周中期,青铜器上“商”字接近消失,而青铜器上表示赏赐的字直接就用后起的“赏”字。“商”字的赏赐含义消失,相应的情况很可能就是“商”字产生了另外更重要的含义。而这一含义极可能就是物品交易。
关于倒卖货物的人,古人分为行商坐贾。坐贾的历史估计要更长,因为从考古发掘得知,西周以前的古代城址就有很多规模巨大的。巨大的城市必然能催生坐贾。
而作为个体户性质的行商,必须在连片的村落出现以后才能诞生。而西周以前,人口聚落更多的以部落形式存在,部落个体基本没私产,于是也就没有交易的可能。所以西周以前,货物交易大多基于部落,而个体户性质的行商在这种大规模交易面前,可以说完全没有生存土壤。
进入西周后,由于井田制的推行,以家庭为单位的私有化进程正式开始,同时人口分布从原来的部落式的大城寨变成零散但又连片的村落。这一进程催生了一种新职业:行商。而其诞生的切入点正是“商”字所代表的农具。
井田制下,私田的产出全部归个人,所以农民们有巨大的动力去购买更好用的农具。但农具生产在那个时代却还属于高科技物品,只有少数生产地点。所以农具要从生产者流通到农民手中,就需要一个中介,而行商作为这种中介就应运而生了。甚至我们可以想象,那时候最早的行商们打着巨大的“商”字旗,代表着自己是卖农具的,轮流的到不同的村落去贩卖。而“商”字在行商出现的最初,很可能仅仅代表买农具的,如同卖布的打个旗子写上“布”字,卖酒的打个旗子写上“酒”字。
西周大约250年,若按古人30年一世,进入西周中期就离西周建国已经接近三世。井田制下,除了土地还是贵族的,其他都应该私有化了。而经过三代人八九十年的积累,大部分家庭逐渐的小有余财。所以卖农具的商人们在这些年里慢慢的捎带增加各种货物,进而让“商”字的含义从原来卖农具的,逐渐演化成买 货的,最终让人们看到“商”字就想到行商卖货的。进而使得西周中期之后,表达赏赐含义的“商”字不得不全部用“赏”字替代。
网上有种说法:“商”字来源于商朝残余贵族在西周经商。这种说法首先没有区分行商与坐贾,以旧朝贵族的娇生惯养,当个坐贾还说得过去,当个辗转千里的货郎,估计没几个公子哥做得到。其二,最初的行商以农具为货物主体,而进入西周,农具大多应该都使用青铜制造;只是青铜还同时能制造武器。在这种情况下,旧朝贵族可能垄断农具的行商之事么?恐怕限制其进行贩卖农具才是最有可能的事。
因此,“商”字表示买卖来源于行商,而行商起源于农具贩卖(以商”代表农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