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忆里找寻最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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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曾对苏辙说:“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田院乞儿,在吾眼中天下没一个不是好人”。苏东坡心胸宽广古今中外都罕见。这等境界,都快成佛了。所以我一直认为苏轼是中国古代文人排第一,坐第一把交椅的。给古代文人排座次,综合人品、成就、影响来考量,能排第一要么是苏轼要么是李白,我个人喜欢苏轼胜于李白,李白有狂狷气。苏轼是能干大事的,况且诗文书画样样精通,虽说他爱贫嘴开玩笑,人生嘛,就在笑笑别人,再让别人笑笑中如白驹过隙。

这样的苏轼人人都爱,连死敌王安石都是他的至交。可见他朋友多,在苏轼众多朋友中,有一个人最为特别,这个人是他一生最深的羁绊,他叫章惇。

章子厚名头很大,是王安石变法的实际执行者,元祐八年官至宰相。所谓羁绊,就是俩人年少时结下深厚的友谊,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心存芥蒂而关系破裂,曾经的兄弟情成为心中解不开的一个结。苏子瞻和章子厚就是以这种羁绊关系为世人广为熟知。

他们的交集开始于嘉祐二年那次考试。嘉祐二年绝对是中国历史上最特别最重要的一年,那一年,大宋王朝在位的官家叫赵祯,就是后来被赞为千古一仁君的宋仁宗,那一年,先天下之优而优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迎来了人生最后的时光,那一年,身处太平盛世的王安石却忧心忡忡,因为他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弊端和危机,正酝酿下一盘震惊天下的大棋局,那一年,一个叫张载的哲学家带着为万世开太平的理想走进汴京城讲解《易》,那一年,一个叫苏洵的老父亲带着两个儿子苏轼和苏辙千辛万苦通过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从天府之国走来,那一年,福建才子章惇正在路上风餐露宿,踽踽独行,目的地也是汴京城,走向深不可测未来。命运让他们在这一年风云际会。

嘉祐二年科举的考官是文坛领袖欧阳修和诗坛宿将梅尧臣,这两位大学者冒着很大的风险将险怪艰涩和浮华淫巧的考生全部擢落,一个不取,把名额全部留给了真才实学之人,中国历史上最闪亮的一张红榜揭晓了,看看中榜的都有哪些牛人,苏洵、苏轼、苏辙、张载、程颢、程颐、曾巩、曾布、章惇、王韶、吕惠卿。一个个名字灿烂到炫目,这批人后来的成就涵盖了政治、文化、经济、军事各个领域,共同将封建社会的繁华推向巅峰,直接影响中华文明的历史走向。嘉祐二年的这场科举诞生了千年科举制最黄金的一代。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汴梁花,踌躇满志的嘉祐学子们在当初一起插花游街一起骑马赋诗一起享受琼花盛宴,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在十年之后,各人为各人的理想将会相互厮杀,纠缠难休,作最彻底的决裂与对抗。就包括章惇和苏轼这对难兄难弟,在大浪淘沙里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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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惇和苏轼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就意味着造化弄人,他们将会有完全不同的命运,因为性格决定命运。

年轻时两人一起游览山河,来到陕西仙人潭,此地风景独好,怎奈山壁险峻,一架独木桥凌驾在半空中,章惇怂恿苏轼一起从这里走过去,苏轼摇摇头不敢走,章惇抬腿就走,很快走了过去,并且爬上绝壁,用漆墨濡笔在岩石上写下一行字“章惇、苏轼来游”,整个过程面不改色,气若神闲。回来后,苏轼抚摸他的背说:“子厚你以后一定会杀人”,章惇说:“为何”,苏轼说:“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人,当然也不会爱惜别人生命,自然能杀人啊”,章惇哈哈大笑。

有一次他们夜游山寺,忽然听说附近有老虎,就骑马跑去观看,在道路上果然遇到了老虎,马受惊不敢前往,苏轼就勒马回走,并说:“子厚,赶紧走”,章惇回答:“都走到这里了,不仔细看一下就回去太可惜”,于是他扬鞭策马,靠近老虎的时候,立刻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锣,猛地扔向石头,震耳锣声震住了老虎,还真把老虎吓走了。他回去对苏轼说:“你不如我”。

由此可见苏轼没有章惇的胆子,苏轼有一颗接近平常人的心,知难而退,知险而退,章惇呢?知难而进,知险而进,年少时的勇猛刚毅迸发出了巨大的意志力,有朝一日终于让他成为一代枭雄,而当年那个和他一起携手走天下,煮酒论诗文的挚友苏子瞻呢,至始至终是一个好好先生。

大枭雄和好先生注定要分道扬镳。章惇仕途青云直上,从地方官到最高财政长官,再领兵平叛乱开始军旅生涯,再到首席副宰相,再到宰相。反观苏轼,仕途险阻难行,贬官流放是家常便饭,当中也有几次崛起,但是每一次都摔的更重更狠,他被一路贬,都被贬到了海南岛,再贬下去就到爪瓜国了,当初一句“你不如我”一语成谶。勇猛刚毅的少年章惇在政治的泥潭里摸爬滚打几十年后,性情冷酷了,心肠阴狠了,爪牙锋利了,手段毒辣了,对内不遗余力报复政敌,对外开疆拓土打击异族,练就了一副铁血面目。天真烂漫的少年苏轼在政治的泥潭里风花雪月了几十年后,飞扬活泼之天性不改,心直口快之作风不变,他是好人,既不会阴狠毒辣,也不会见风使舵,更不会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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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成了政治上的死敌,章惇是改革派,苏轼是保守派。在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在争锋相对,章惇像所有改革家一样面对绝壁万仞也执着无畏地要翻过去,一身孤绝,浑身是胆,苏轼像所有保守文人一样,安分守己, 老成持重,不激进不冒险。改革,就像他们年少时面对的那座独木桥,章惇走了过去,苏轼没有走过去,改革,就像他们年少时遇到的那头猛虎,章惇迎了过去,苏轼选择了回避。

即使如此,两人的友谊还是心照不宣的。乌台诗案,苏轼下了大牢,多少人欲致他于死地。章惇勇敢地站了出来组织营救,不惜得罪一干新党中人。当改革派倒台,保守派就反扑,对变法一众进行无情的围剿,按理说,这是苏轼咸鱼翻身的好时候,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章惇遭殃,他像当初章惇包庇他那样对章惇进行回护,并对同僚说,处置这么严厉,这是打击报复,将来要遭报应的。结果,同党中人都认为他不识好歹,干脆把他也赶出朝廷。

后来,新皇帝上台,这个新皇帝十分痛恨守旧的保守官僚,他要把这些人全收拾了,于是乎改革派又上台,保守派再次被打的七零八落,章惇得势,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皇帝看到保守文人里名气最大的苏轼活得这么潇洒,自然是愤恨不平,章惇被迫整苏轼,先将其贬到广东,再将其贬到了海南,海南可是大宋王朝孤悬海外的最偏远之地,路途遥远,气候湿热,蛮人横行,毒虫密布,铁石心肠的章惇在签这张任命状的时候手都颤抖了,他知道自已要把子瞻老弟贬去瘴雨蛮烟的鬼门关。

这时候,那么狂傲那么自负的章惇竟然是不安,抓狂,悲愤,而那么乐观那么豁达的苏轼自然是平静,镇定,从容。苏轼不恨章惇,他相信,子厚整人有非整不可的理由,我与他相交四十年,中间的磕磕碰碰,都是君子之争。子厚和子瞻永远会是好朋友。

风烛残年的两人面对腥风血雨的人生,都很无奈。时光如果能流转,多么希望回到金榜题名时,携手走天下,煮酒论诗文的锦瑟年华。而如今,只能在回忆里找寻最美时光。

插图:喻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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