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恩哈特与魔戒（20）

不    测

　　离爱康乐林村不远的一条小路边上，长着几棵橡树。树干上拴着一灰一栗两头健马。打村子来的方向急速走来两名村民。其中瘦高个儿的肩上扛着一个麻袋，矮胖个儿则两手空空。

　　两个人走到树前。气喘吁吁的瘦高个儿丢下布袋，一屁股坐倒在地。

　　“还好你没对他念咒。”矮胖个儿对瘦高个儿说。

        “我已经白白等了将近一天一夜，你最好祈祷他的价值要比我在这一天一夜里捕获的杰斑人的价值高一点，否则产生的亏空都算你的。大家可都是生意人，起早贪黑容易么？”瘦高个儿极不耐烦的絮叨着。

        “好，但是如果赚了你也别眼红。”矮胖个儿肚有成竹。　

        这两个村民扯下身上的旧衣服，露出明黄色长袍。他们正是那两个尾随着贝恩他们的叟舍雷森炼金家。

　　瘦高个儿叫海拉尔，矮胖个儿叫奇奇哈尔。

　　“这个小家伙身上带着神圣魔法的气息，我肯定……”奇奇哈尔凑近布袋，闭上眼睛然后贪婪的嗅着，一会儿才继续说：“这种气息太强烈了！与我的戒指产生了共鸣！”

　　他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粗短的、正在微微颤抖的右手食指。上面套着一枚戒指。戒指正中镶着小红球。奇奇哈尔的舌头从嘴里伸出来，绕着上下嘴唇舔了一圈，然后缩回去。与此同时，从小红球中翘出一根黑色的蜂针状尖刺。这根细小而直的尾刺高频率震动着，如同响尾蛇的管尾。

　　海拉尔看到这个现象，也好奇起来。他犹疑的说：

　　“这么说，这小鬼真的与魔法师、甚至……甚至尊贵的灵导有关系吗？”

　　“所以说，在他的身份没搞清楚之前，你绝不能对他施咒！”奇奇哈尔强调。

　　“就算施咒了又能怎样？”海拉尔重新满不在乎的说：“看这个小鬼的装束，绝不是贡普，倒与精灵十分接近。”

　　“我等不及了，我得仔细翻翻他身上。”奇奇哈尔说着把手伸向布袋。他解开布袋口，里面的东西露出半截。

　　那是一位少年，没错，正是失踪的贝恩！

　　此时他昏睡着，任凭矮胖子任意粗鲁的摆弄，也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海拉尔赶紧上来帮衬着奇奇哈尔搜查。他把紫晶龙眼戒指从贝恩的手上撸下来，说:

　　“这是个赝品！一文不值的装饰品！瞧瞧吧！魔法师的戒子没有这样的，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给你很强魔法气息的东西吧？哈哈哈……”他不屑一顾的大笑起来。

　　但奇奇哈尔的注意力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在这个亮闪闪的紫宝石戒指上。他翻着贝恩的衣兜，并粗暴的将贝恩胸前的水晶瓶扯下来。他看到瓶子里有液体，就拧开银瓶塞，谨慎的用手掌在瓶口上方呼扇几下，用鼻子隔远了闻一闻。马上他就皱紧眉头，连瓶带塞扔到一旁。

　　海拉尔把紫晶龙眼戒丢到脚下。不抱任何希望的他瞧把戏似的看着奇奇哈尔一个人翻腾，打算在他一无所获变得沮丧时嘲笑一番。

　　奇奇哈尔很快就有了新发现：从贝恩前胸口袋里掏出来的一个赭色盒子。

　　这似乎是个眼镜盒。奇奇哈尔刚想把它打开，这时候只听见海拉尔“咦”的一声。

　　原来奇奇哈尔在掏出盒子的同时，不经意的把贝恩挂在脖子上的蛇眼戒指、连同护身符一起带出来了。这两样东西穿在同一条银链上。

　　海拉尔刚要向蛇眼戒指伸出手，奇奇哈尔早已一把扯下细细的银链，让蛇眼戒指高高吊在自己眼前。

　　这枚戒指似乎比以前更破旧。它实在在太不起眼了，虽然上个月刚现身过，此刻却又像遗落在角落几十年，有的地方长满铜绿。

　　然而这并不影响奇奇哈尔对它的珍视程度。如果说非要找出在炼金家眼中比金子更看重的东西，那就只剩下戒指了。而且，越透出古老和沧桑之感的戒指，就有可能藏着越大的魔力。

　　奇奇哈尔盯着眼前微微晃荡的古旧戒指，嘴里念咒：

　　“至尊无上的宝戒啊！请允许我恳求您，如久旱降甘霖般，降下您高贵的普世魔法，滋润这片干涸的土地，继续为人民造福祉吧！”

　　这是一种唤醒魔法戒指的咒语。奇奇哈尔迫不及待的念了一遍又一遍。

　　有为数不多的魔法戒指静静躺在世界各处毫不起眼的角落。它们有的是主人故去，有的是主人在丢失它们后，不知什么原因，没有使用戒指召唤咒找回它们。

　　于是后来就有魔法师发明了戒指唤醒咒。这个咒是针对偶然发现的魔法戒指而创造的。

　　蛇眼戒指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扭曲、沸腾，就像遇到高温一样。海拉尔瞪大眼睛盯着它，脸上的表情沾满了不可思议。

　　“有反应！”奇奇哈尔大喜。

　　戒指上的裂纹更像一条剧烈扭动的蛇。

　　蛇眼戒指醒了。只是没有睁开那只眼睛，像一个在黑暗中睡了很久的人无法立刻睁开双眼一样。

　　海拉尔无比羡慕的看着奇奇哈尔把蛇眼戒指小心的放入内衣口袋。

　　“其实……”他嗫嚅的说：“发现它也有我的功劳！至少是我把它从村子里搬出来的！”

　　“快走吧！”奇奇哈尔鄙夷的瞪了他一眼：“回去禀报恩珀特斯灵导。”

　　海拉尔殷勤的把贝恩塞回布袋。他把布袋横担在一匹马的背上，接着跨了上去。奇奇哈尔也滚上马，两人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这一幕显示在后知晶球里，被先知、大卫和蕾妮统统看在眼中。他们此刻在丝丽雅的家中，紧张的看着放在黑布上的后知晶球。

　　后知晶球停止显示。后知说：

　　“后知晶球所显示的该事件的发生时间，距离现在已经有些时候了。”

　　“这么说现在他们早已经不在那个位置啦？”大卫急促的问。

　　后知不慌不忙的查看摊在桌子上的地图，他的食指从标记爱康乐林村的地方向上滑动，直到某个城市的标识处停下。

　　“匕水页城！”两个孩子喊出来。

　　“后知爷爷，你是说贝恩现在的位置是在那里吗？”蕾妮焦急的问。

　　“就算还没有，也已经快要到达了。这两个炼金家的目的地八成就是那里。”

　　“他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暂时平安。”后知说：“后知晶球会让我测算出两个信息，一个是要寻找的人的大概位置，一个是这个人有没有受到伤害。”

　　“现在应该赶快去救他！”大卫打算冲出去牵马。

　　“别冲动！”古格喊住他：“如果按独角兽的脚力，眨个眼的功夫就能到达那里。但那个城市是红鬼子的聚集地，防守十分严密，更有大量魔法师。恐怕我们现在去了也无济于事。应该慢慢想救他的办法。”

　　贝恩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浑身酸痛，眼前一片黑暗。他判定自己在一个口袋里，并且知道这个口袋此刻正搭在奔跑的马的背上。不停运动的马的肩胛骨硌得自己的腰很痛。

　　贝恩正在纳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心头攸的一亮，于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当时他正专心的查看着神树。他用眼睛的余光发觉有两个村民从身旁走过，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过了不久，他感觉肩头好像被谁拍了一下。转身看时，只见那两个村民不知道为什么反折回来，就站在近前。他们一胖一瘦，眼神都不怀好意。

　　贝恩忽然从他们的眼神里直觉到他们不是村里的人，正想有所警戒，身体却变得麻酥酥软绵绵，嘴巴也发不出声。他感觉眼皮很重，身体摇晃了两下，向前仆倒。但他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倒在蹲下的瘦村民肩上。

　　贝恩在视野完全变黑之前，看到那个矮胖的村民将食指上的戒指旋转了一下，将戒指的正面朝向手背。那戒指上好像嵌着一个小红球。

　　之后他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被劫持了……”趴在马背上的贝恩意识到。他的心头浮起好几个疑问：“他们是谁？和村里的婴儿失踪案有关吗？这是要去往哪里……”

　　位于梦幻森林东南部的匕水页城，匕水页河的河水从城市东北部贯流而过。

　　耸立于城市中央的鹰犬宫是尊贵的贡普灵导们白天工作的地点。鹰犬宫整体呈灰白色，是一座巨大的西土风格的新古典式建筑。宫殿外围是广场和草坪。最外部围着四米多高的灰白色石墙。

　　此时，在宫殿中央最顶层的椭圆形办公室内，贡普灵导恩珀特斯坐在高大的圈椅子上，观察着眼前的蛇眼戒指。

　　蛇眼戒指被放置在一块洁净的玻璃上，玻璃底下的高支架可以让恩珀特斯在观察蛇眼戒指时无须费力的弓着身体。

　　这是一个宽阔的房间，圆形的穹窿顶。房间镶嵌着许多巨大的窗户，门口旁边的墙壁上镶嵌着一张两米高的椭圆形巨镜。虽然外面的天空时常阴霾，这些窗户也不能保证白天房间内拥有比较充足的光线，但却足以显示主人的气派与豪华。

　　匕水页城的国税灵导——恩珀特斯（西土语，impotence）正是此间主人。他肥头大耳，脸色红润，脑袋上的短粗黑发日渐萧疏。四四方方的脑门，一双永远细眯着的眼眶里，滚动着两米漆黑醒目的小眼珠。眼睛上是两条两头耷拉的扫帚眉。

　　恩珀特斯身着湖蓝色灵导袍，左前襟绣着一个金色豹子头。他的灵导袍与魍步步的一模一样，官阶与魍步步同等级，是叟舍雷森人民共荣国第六等灵导。

　　此刻恩珀特斯低着脑袋，用镊子小心的把蛇眼戒指夹起来，放在眼前，极慢的旋转着，仔细观察。

　　“那个杰斑人呢？”他漫不经心的说，并未停下手里的动作。

　　房间中央侍立一人。正是从爱康乐林村绑架贝恩的矮胖子炼金家奇奇哈尔。

　　“报告国税灵导，他暂时被关在祭坛的地下室里。”奇奇哈尔点头哈腰。

　　恩珀特斯把戒指放在玻璃器皿中。里面有一些黄色药水。

　　黄色药水慢慢变成了蓝色。

　　恩珀特斯等待片刻，然后用镊子把戒指夹出来。戒指变回了红铜色。药水把戒指的铜绿溶解了。

　　恩珀特斯把戒指放在另一个盛着清水的器皿里浸泡片刻，然后取出来。

　　他看到戒指的内壁上，忽然亮起一个小小的、类似某种动物形状的印记，但只是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他赶紧把那个遗留在脑海里的印记用笔在草纸上画下来。那个印记像极了三头鹿并肩昂头奔跑的姿态。他将戒指放回清水器皿，拿起草纸反过来正过去的瞧着，脸上突然露出吃惊的表情。他叫道：

　　“兲瘟猾的徽标！”

　　“等等，我想想，天哪！”奇奇哈尔惊讶的叫起来：“就是那个现今炼金事业如日中天的大炼金家？”

　　“不错，正是她，她的确为国家税库充实了不少的黄金呢。国家喜欢她的金子。但说实话，比起她的炼金术，她的其它魔法根本不堪一提。”恩珀特斯嘲笑道：“还敢妄称是史上最伟大的女巫，实在可笑至极呀！她简直蠢到家了，她的身份不仅是炼金家，而且更是一名尊贵的贡普，居然弄丢了自己的戒指，将组织的尊严与脸面丢得一干二净！”

　　“这么说，那个男孩和她没有关系吗？”

　　“兲瘟猾曾有一个儿子，不过早就夭折啦。”

　　“明白了，”奇奇哈尔恶狠狠地说：“他果然是个杰斑人，这个肮脏的小偷！基层蛆虫的贱种！！”

　　“很好。把他送往基地吧。”

　　“您不用说我也会这么做的，但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

　　“那个看起来十几岁的杰斑人，实际年龄竟然只有三岁。”

　　“你对他用了真龄咒？”

　　“是的。”

　　“不过，你们炼金家不是只对婴儿用那个咒吗？”

　　“是的，因为只有三岁及以下的杰斑人才能完成炼金任务。所以，对于收集来的杰斑人，我们都要用真龄咒测试一遍。这次对一个来历不明的杰斑人使用，只是想了解他的底细。”

　　“这么说是很怪异。”恩珀特斯挠了挠头。

　　“虽然是无心之举，结果却令人满意呢。”奇奇哈尔微笑着说。

　　“哈哈！”恩珀特斯大笑起来，脸上横肉乱颤，他说：“难道你们也想让他参加那个任务？”

　　“是的。要充分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为了伟大的炼金事业，为了贡献更多税金，为了早日实现康米内森！”奇奇哈尔的语气庄严正确。

　　“你看着办吧。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恩珀特斯面无表情的说。他抬起头，用那两米在眼皮缝里闪烁的小眼珠看了奇奇哈尔一眼。

　　“我从来没见过什么戒指的，今天您也没接见过我！”

        奇奇哈尔说着退出办公室。

　　恩珀特斯继续盯着戒指，他经过一番仔细的思考，然后念诵起咒语，这是一种高级唤醒咒：

　　“婴儿……只是一切的开始……”

　　蛇眼戒指依旧静静的呆在清水器皿里，没有任何动静。不过只过了一小会儿功夫，器皿里的水面开始波动起来，而且越来越剧烈。最后极度沸腾，跳起来许多水花，溅得桌上到处都是。最后器皿里已经干了，一切也沉寂下去。

　　恩珀特斯拿出把戒指从器皿里拿出来，紧紧捏住，仿佛生怕它飞掉一样。

　　那枚戒指睁开了眼睛，狭长的瞳孔回望着恩珀特斯。

　　恩珀特斯微微一怔，接着露出满意笑容。他站起身，来到高大的窗户前，盯着远方自语：

　　“亲爱的兲瘟猾啊，还是‘史上最丢人的女巫’这个头衔更适合你。你的戒指我就笑纳了。”

　　在鹰犬宫的一根巨大石柱下，奇奇哈尔与海拉尔交谈着。

　　“真怪异呀。如果没用真龄咒，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看上去十几岁的杰斑人，竟然只有三岁！”海拉尔惊叹。

　　“是有点奇怪。”奇奇哈尔说。

　　“不把他往基地送了吗？”

　　“不必了，因为年龄符合，他现在可是咱们的炼金原料。用大头魔药让他给咱们炼金，开始工作了！”齐齐哈尔说着就要走。

　　“哎呀！事情有些不妙！”海拉尔突然失声说。

　　“怎么了？”奇奇哈尔马上问。

　　“刚才怨鬼人灵导去了祭坛的地下室。”海拉尔脸色非常难看。

　　“你说的是高贵无上的核心大灵导——怨鬼人？他怎么知道我们抓了杰斑人回来？”奇奇哈尔的脸色马上变了。这个大人物他明显惹不起。

　　“我也不清楚，不过他留下话来说，按照律法，三岁以上的杰斑人应该归他管。我原本以为那个杰斑人会被送往基地，你知道的，基地吃人不吐骨头，无论你往那里送多少人，基地都会认为那是他们应得的……“

　　“别再说了！”奇奇哈尔厉声打断海拉尔。他向周围看了看，这才又小心的放低声音说：“小心隔墙有耳！祸从口出！你知道那些人咱们绝对惹不起，你会牵连我的！”

　　海拉尔闻言身子一抖。他不放心的左看右看，发现周围没有异常，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

　　“所以我就想还不如做个人情，把杰斑人交给怨鬼人灵导，所以……”

　　“所以我们也得不到金子了。”奇奇哈尔打断说。他的表情十分痛苦，瞪向海拉尔的眼睛就要喷出火来。那副样子就好似家里因为失火而烧掉了一大半的财产。

　　两个人都有一段时间沉默了。

　　奇奇哈尔这时却又突然得意地笑起来。海拉尔不解的望着他。

　　“赶紧走啊！求怨鬼人灵导不要带走那个杰斑人。”奇奇哈尔急促的说，向地下室入口跑去。

　　“没意义的，怨鬼人灵导肯定已经对他施过法了……”海拉尔消极的说。

　　“那样更好，省得咱们动手，”奇奇哈尔头也不回的说：“不过要让他完成那个任务，再由怨鬼人灵导处置！”

　　差不多同一时刻，在爱康乐林村，丝丽雅家的小院中。蕾妮在整理箭壶，检查弓弦，大卫正擦拭盾牌，他们打算赶往匕水页城救出贝恩，现在做出着发前的准备。少时免不了一场恶战。

　　后知古格从屋里走出来，脸色惨白，用虚弱的声音说：

　　“我用后知晶球算到……贝恩在那个白色宫殿里，受到严重伤害……”

　　大卫大叫一声，紧咬牙齿，拔出腰袢的宽刃剑，狠狠地砍向竖在墙根的甘蔗捆。

　　蕾妮感觉一阵眩晕，身子晃了一晃，眼睛里淌出泪水。